那日我在街上,远处撞来一抹浓艳的紫,垂落到我心尖。
世界是黯淡无光的,而她却摇曳生辉,她借了黄昏一点红,在唇上悄悄晕开。
(一)
在流星划破夜色的那晚皎月当空,空气散发着莫吉托的淡淡香气,繁星甘做陪衬落于杯中成为晶莹的光。风铃的响声与贝多芬的交响乐相融,在夜幕落到杯中的那瞬间,风指引我方向,指引我遇见他。
视线被一抹浓重的绿色所吸引,在我见到陈敬迟的第一眼,他额前的发丝缭乱我心弦,他穿着件绿色的花衬衫,戴着副墨镜坐在帕加尼的驾驶位上。他身旁的女伴一副谄媚样,他显然心情不太好,拿出几大叠钞票往女伴身上砸。
女伴被他赶下车。
四周围霓虹的灯在他身后渐渐亮起,衬得他无比出众,我沾了点口红在唇上晕染开来,随即将发丝别到耳后,拖着身上那条烟紫色的吊带裙往那辆超跑走去。陈敬迟垂眸盯着手机,直到我停在他眼前才发现,他轻皱起眉,不悦出言:“有事?”
他那双细长的桃眸盯着我,眼神没将他眼里的欲望掩盖半分,赤裸裸地告诉我他的内心意图。
我冲他媚笑:“没什么事,只是看先生你一个人在这,这辆超跑是不是缺个人?”
陈敬迟指了指不远处还在捡钞票的女伴,“刚走了一个。”
“我希望你可以用钱砸我。”
陈敬迟愣了两秒,随即勾了勾嘴角笑出声:“上来。”
陈敬迟是个合格的金主,他言而有信,在他包养我的这一年内,他没有转过一次账。都如我所愿,拿一叠又一叠钞票砸向我。只有亲眼见到才会知道,原来千万的钞票真的需要一个大房子才能装得下。钞票砸在身上自然是疼的,但也耐不住我心里乐开了花。
如果被钱砸还嫌疼的话,那可太不识好歹了。
陈敬迟这个人没别的,就是花心。身边女伴从来没有待过三天以上的,隔两个小时就能看见新面孔。
所以我能在他身边待上一年真是奇迹。
一个睡了一年的人,我总该了解他的喜好习惯才对的。但我对陈敬迟的了解仅仅是在表面的浅薄,我知道他每天都会用二十瓶罗曼尼康帝泡澡,知道他喜欢在游艇上与海风拥吻,喜欢在深夜里听着悠扬的黑胶唱片入睡,喜欢在缠绵的雨夜弹起钢琴的乐曲。
至于陈敬迟心里有谁喜欢谁我一概不知。
但根据我的经验来看,我猜他心里一定有个白月光,并且我很大可能和那个白月光长得很像,这样的话他迷恋我就说得过去了。也许他之前跟白月光爱得死去活来,但是白月光离开了他,为此陈敬迟伤心不已开始花天酒地找女人。
嗯,剧情很合理。
陈敬迟是圈里的名人,他的传闻我也知道些许,据说他十八岁那年父母双亡,又被卷入一起命案调查。后来他出国念大学,毕业后在国外管理家族企业,近年才回来,周围一堆莺莺燕燕,是十足的公子哥。
今天是年三十。
(二)
我本不该同情自己的金主,毕竟他和我有天地之差,蝼蚁卖弄着廉价的同情心会令神感到厌恶。越接触就越觉得他与我相似,我们都习惯以笑待人,将苦闷藏于深处,看似容易相处,实则谁也无法真正走入内心深处。
或许是遭受不平等待遇的次数太多,又或许是无数白眼,陈敬迟对我那平常不过的态度竟让我感动万分。他也没做什么,就仅仅是他的态度,他把我当成人来看。他事事过问我的意见,尊重我爱护我,即便我们不过各取所需,他骨子里的风度也令我钦佩。
他那锦衣玉食的生活我不敢奢望,也不敢高攀,在我十六岁前的人生都是在孤儿院度过的。院长常说我命苦,一出生就被送来孤儿院,任人欺凌。外人眼中我是娇贵漂亮的小公主,被所有人捧在心尖上。然而我每天放学面对的却是空荡荡的房间,如瓷砖般冰冷的木板只铺着一层薄薄的床单,不到八平米的房间放着四层上下床,强烈的压迫感压得我整夜翻来覆去,只有床的摇晃声伴我入眠。
看着别的同龄小姑娘可以跟父母撒娇让买洋娃娃的时候,那一刻我无比渴望家庭的温暖,期盼父母的关爱。如果有个人,我只是希望有个人,可以在我低头流泪的时候为我撑伞,低头哄哄我,就够了。但世人刻薄的想法阴狠的目光将我狠狠刺伤,他们用尽心思想要将我挖得一干二净,一点一点撕下我那层华丽的包装纸,外表看似公主般耀眼,实际却是破碎的人偶在竭力挣扎。
家人的爱对我来说都好陌生,我想陈敬迟一定是在无数人对他的祝愿下长大的吧。
记得每年过年是孤儿院最热闹的日子,大家都会围在一起吃年夜饭,尽管拿并不丰盛又凉嗖嗖的。在夜里我望着孤寂的月光,小心翼翼拽着那张被子,试图挡住玻璃窗上缺了口的小角透出来的冷风。
这样的团圆夜,陈敬迟这样的二代不该跟朋友们欢聚么?该在市中心的酒吧里跳着最热辣的舞,喝着迷乱情欲的烈酒,喝得晕晕沉沉还要喊着不醉不归才对。
可他的助理却告诉我今天是他父母的忌日,他买了两束花去了墓地,说他跪在墓碑前痛哭。
他再也没有在新年的这一天笑过。
从十八岁那年开始他没有再过一次年,以往美好团聚的日子如今变成恐慌的梦魇,难以言喻的自责化成千万个漩涡拉着他坠入深海,他每天夜里都在埋怨自己那般没用,那绑着他的绳索要夺他的命。不敢回忆的一幕是他父母双双从他眼前坠落,他甚至连全尸都没有见着。他活在无止境的黑暗中,深渊的尽头或许也没有光明,因此他甘愿日复一日地堕落,以酒色来麻痹他那痛苦不堪的身心。
听助理跟我说了他的故事后,我在心里十分同情他,原来豪门阔少也会有这样的经历。在新年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所有人都期待新年的来临,欢笑声多么刺耳,唯有他格格不入,他在晦暗无光的回忆中被轮番折磨,被阴霾所吞没。
少年人身上璀璨的光抵不过现实的残酷,一点一点将他的傲骨磨掉,即便骄傲如他,也抵不过现实这般残酷,但我想曾经那么耀眼如光的人,终究还会在任何地方发亮的。
那一夜我睡得并不好,隐约听见门外似乎有开门声,当我第三次从梦中惊醒时,发现陈敬迟正躺在身旁搂住我的腰。
他闭着眼的样子真的很撩,鸦睫缓缓垂落,细软的睫毛如同长在我心尖,挠得我的心好痒好痒。紧抿着的薄唇弧度是微微上扬的,像是在冲我笑。睡着的猫咪是否也如他一般安静呢,平日里他嚣张跋扈,像只挥着爪子的大老虎,只有在他熟睡时我才敢偷摸看他。
静下来的他是很好看的,是那种见过就绝不会忘掉的好看,那会在你的心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看得近乎失神,想伸出手去帮他拉一拉被子,却被他一把握住我的手腕。
在月光下陈敬迟睁开眼,皎洁的光融在他眼底,他眉峰紧蹙,拉着我的手不放,声线也因恐惧而颤抖着:“我好害怕……别离开我……我怕……”
他躺在我的怀里,流出一滴又一滴泪。
他说他好害怕。
我的双手抚摸他的背,企图给他一些安抚,他的泪湿我的锁骨,我吻住他眼尾的泪,将它掠入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