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跳下床去上厕所,可镜子里,自己仿佛变了一个人。
蜡白色的皮肤上浮现两团黑眼圈。
渐渐,我发现镜中的自己露出一抹恬然的微笑,我摸摸自己的脸,不自觉地回以微笑。
镜中的自己伸出右手,我却伸出了左手。
突然,镜中的自己五指交叉,握住了我的左手。
镜中的他慢慢爬出镜面,笑嘻嘻地对我说道:“抓住你了!”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我紧张地喘不过气,意识在一点点消失……
离开重庆的那天,我在火车站里,接到一个女孩的陌生电话。
凭声音判断,她年龄在二十岁左右,但语气里带着一股傲慢,女孩说,她从别人那里打听到我,想让我帮她鉴定一幅唐卡的真伪。
我已买好了回家的车票,正打算拒绝,但这时,户头突然多了两万块,备注写着“预付金”。
谁能拒绝钱的诱惑呢?
于是,我退了票,刚拎着行李走出车站,就见一辆豪车停在了那里。
“秦海峰?”车上下来一个身材妖娆的美艳女子。
“如假包换。”我笑笑。
“我看过你写的东西,”她摘下墨镜,看了看我,“没想到这么年轻。”
女孩说她叫崔静涵,是某科技公司董事长的女儿,家境优渥。
“三个月前,”崔静涵说,“我爸在雅致先生的拍卖会上,拍得一幅唐卡,他视若珍宝,可随后,整个人就变得十分诡异,一到晚上,就说自己是护法明王,一会儿又说,自己是毗沙门天,跟撞鬼了一样。”说着,她掏出一个公文袋,递给我。
我捻开白线,打开公文袋,里面有四五张唐卡的照片。
我端详片刻,说道:“这是上乘禅师的杰作——‘万佛’图的一部分。上乘禅师绘制之后,这图就被信徒哄抢,‘万佛’唐卡就被分成了一幅一幅微型唐卡,你父亲手里的这张名为自在观音像。”
“你能看出它有什么异常吗?”见我款款而谈,崔静涵对我多了几分信任。
“唐卡大多是用矿物质研磨成粉,加上了一些特制的胶,混合成染料绘制。也有少一部分用的是植物的汁液,或者是金箔、银箔等材质……这尊观音像应该使用了朱砂。不过具体情况,还得见一见实物才好判断。”
“上车吧。”她说,“去我家看看”。
半小时后,车在一幢豪华别墅前停了下来,我随着她下车,进入房间。
房间里,到处都摆满了兰花。
“这些花不错。”我夸赞道,“养得很好。”
“鸣兰花,”崔静涵介绍道,“我哥从西藏带回来的。”
屋里,她的父亲崔志浩正在欣赏一幅唐卡——“是八臂黑天吗?”我好奇心使然,便问道。
“画工不错,是仲冬师傅的作品。”我款款而谈,“不过,黑天是印度神话中毗湿奴的化身,与佛教关联不大,如果是仲冬师傅的作品,他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所以,这幅唐卡应该是赝品。”我笃定地说道。
“你是谁?”崔志浩回过头,瞧着我,然后把他手中的黑天唐卡放在一旁的桌面上。
“伯父,咱们见过的,在雅致先生的拍卖会上,我也是受邀人之一。”我开始跟他套近乎。“我记得当时您拍了一幅‘自在观音’的唐卡,难得一见的好物件,能否让晚辈掌掌眼?”
“你很懂唐卡嘛?”
“实不相瞒,我曾师从雅致先生学习……”
“你就是雅致先生的高足啊?”崔志浩眼中大喜,“好说,好说,我给你看。”说着,他转身上楼,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他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木匣子回来。
“这就是上乘禅师绘制的‘自在观音像’。”崔志浩轻轻地打开木匣子,撩开里面的裹着唐卡的丝绸。
佛教分好多派系,其中北传佛教被称为‘大乘佛法’;南传佛教融入了许多泰国、印尼、以及越南等等国家的神话传说,所以被称为‘小乘佛法’。
我看仔细了,这是一尊藏传佛教的唐卡,绘制的线条柔美、细致,是不可多得的精品,上乘禅师也是为数不多能在活着的时候,就把唐卡卖出七位数的高僧。
我正欲伸手去摸,却不想崔志浩突然把匣子合上,说道:“看够了吧!这可是我的宝贝,不要乱摸!”
我刚要说些什么,只见崔静涵拉着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出声。
“爸,该吃药了?”原来,崔志浩患了心脏病,需要长期服药。
崔静涵把药递给父亲,崔志浩点点头,转身回去倒了杯水。
趁他不注意,崔静涵掏出一张废纸,悄悄地塞进匣子里,把唐卡调包了出来。
随后,崔静涵拉着我的手,上楼去了她的卧室,她关上门,将偷来的唐卡交给我。
唐卡的外面包着一个雕工精美的‘嘎乌盒’,仅能透过玻璃,管中窥豹。
嘎乌盒上面有一个小螺丝扣,侧面四个螺丝孔里雕着四个龙头。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电,打灯一瞧,在观音像的下方有一条龙……
“这是……”
“怎么样?”崔静涵问道。
“这不是‘自在观音像’,这是‘御龙观音像’。”我惊叹道,“画工实在是太精美了,龙在观音足下,因为‘嘎乌盒’遮住了半边,所以难以分辨。”
这尊唐卡设计的十分精妙,若不仔细瞧,恐怕看不出这尊唐卡的玄妙之处。
所谓御龙观音,就是忿像明王的前兆,巨龙惹得观音三昧火气,才会化身忿像,成为明王,意在除恶、匡正。
可它虽然设计精巧,但我总觉得哪里看着不太对劲儿……
是哪里有问题呢……
正当我沉思之时,门突然被踹开了。
“你们在做什么?”崔志浩的眼睛布满血丝,额头上青筋暴起,“你们竟敢亵渎神明!快把‘观音像’还给我!”他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抄起手边的一只花瓶,向我们砸了过来。我连忙用手格挡,然后被崔静涵给拦住。
我连忙低头一瞧,手中的观音唐卡眼角处,竟然真的出现了两道血痕!
泣血观音是不祥之兆,预示着观音忿像,即将化身为护法明王——若是做了亏心之事,将会遭到护法明王的‘天诛’!
见崔志浩有些激动,崔静涵忙捧着唐卡,送还给他。她哭哑了嗓子,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我们等崔志浩的情绪稳定之后,才悄悄离开。
离开崔家别墅,天已经黑了,崔静涵帮我叫了辆车,送我回酒店,说明天再约我见面。
司机戴着棒球帽,我看不清他的脸。
上了车,我又累又困,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多久,我醒来,发现车突然停在了国道旁。
而我的身边,车窗外有一张狰狞的脸庞,正死死地瞧着车内——冲我微笑。
我以为是喝多了的醉汉,连忙摇下车窗,却发现,车窗外什么都没有——空无一人。
我准备下车看看情况,发现车锁从外面用东西别死了。
司机呢?我纳闷。
糟了!
对面,一辆面包车向我横冲而来,透过车窗我看见,司机正恶狠狠地盯着我。
等我醒来,我已经躺在医院,四周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你醒了?”一只手伸在我的眼前,我抬头一看,是崔静涵。
“我还以为你就这么翘辫子了——没想到你生命力蛮顽强的嘛,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动——搁别人可得趟半年呢。”崔静涵凛然笑道,语气中不乏戏谑。
到底怎么回事,我纳闷。
崔静涵告诉我,出租车司机下车上厕所,回来时,发现我自说自话,一味地说胡话,还说自己是“毗沙门天的转世,来人间降妖伏魔。”随后,就在车内发狂似的四处乱撞,把自己摔得遍体鳞伤。
“不可能,我亲眼看见有人开车撞我!”我矢口否认。
“事实摆在眼前,车体没有损伤——当时也只有你一个人在车里——警察刚刚来过,还以为你想不开,闹自杀呢。”崔静涵坦然说道。
我懒得和她争辩,干脆就把脑袋塞进枕头里,蒙头睡觉。
晚上,我坐了起来,身体似乎没那么疼了。
我跳下床,去上厕所,可镜子里,我发现自己仿佛变了一个人。
粘稠的汗液顺着我的脸颊滑落下巴——我摸摸后颈,感到浑身发毛。
蜡白色的皮肤上浮现两团黑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