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说，我是他带过最差的一届。
我摊开手：“要不，我辞职？”
我是虐文女主，也是系统的免费劳动力。
身不由己，已经签订了不合理终身条约。
当初系统问：“你是选择现在死亡，还是愿意终身为系统工作？”
我立刻一手抚心，一手指天：“愿兢兢业业，直到累死”。
这可怪不得我，当时我被迎面而来的大卡车撞出灵魂，站在血肉模糊的自己旁边，任是谁也说不出现在就愿意死的话。
但是我现在后悔了。
也许当初我痛快嘎了，反倒轻松。
有些工作累身，有些工作累心，对于已经没我肉体的我来说，眼下这份工作简直累到灵魂深处。
“请宿主立刻阅读故事梗概和角色简介”。
看我走神太久，系统冰冷的金属音中听得出一丝威胁。
我赶紧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头贴到屏幕前一边若有所思地点头，一点读出声。
系统看我老实如常，发出了一个轻微不可闻的bi声。
我故意念错了几句话，系统并没有来纠正我。
我确认这系统是悄悄退了，真希望这一退就是一辈子。
我长叹一口气，虚拟身体在虚拟空间的虚拟椅子上摊成一片光影。
本来我只深刻体会到了死的可怕，现在却觉得活着也非常不容易。
有工伤没工资的日子真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上上上个世界中，我是被婆婆打骂、被老公冷待的儿媳妇，在冬天背着孩子用凉水洗衣服，那种冰冷彻骨的痛感直入神经，现在我的手还时不时哆嗦，身上还莫名其妙发冷生寒。
上上个世界中，我是被生父母疏远、养父母讨厌的真千金，生父母难以割舍对假千金的养育之情，养父母又怨恨我抢了他们宝贝女儿的光明前途，争吵推搡间头被狠狠掼在门上，现在还记得那种痛到眼泪模糊的感觉。
上个世界中，我已经连刷六个剧本没有休息一天，最后台词人设都记混了。面对黑道男主，竟然说出“我要回家带娃”和“我不能抢妹妹的爱人”这种话，最后只能以买了只宠物狗和认了个学妹蒙混过关。
“在黑道文中加入萌宠元素和校园背景，增加了内容丰富性和情节扩展度，系统对宿主口头表扬一次，希望你能再接再厉、更创佳绩。”
嘴上说得好听，可还没等我借机请休假，系统就命令我打开下一个故事。
我头晕眼花地翻来一看。
《清霜未杀死萋萋草》，女主赵德宁。
在沉浸式体验了一下德宁公主皇帝不疼皇后不爱、姐姐妹妹恨不得拿脚踹的日子之后。
我疲惫到只想不要脑子，宅进小小的偏殿里。
系统却又开始在我的脑袋中催工：“元夕节到，请宿主尽快和男主相遇。”
我翻过身去掩盖住表情，声音乖觉地说：“喳”。
系统没能听出我话中的讽刺，悄没声儿又退了。
我翻了个白眼，谁要去着急见那个我待他如初恋、他还我以亡国的男主谁就去，我当然能拖尽拖，能苟尽苟。
可惜，苟不到底，拖不长久。
我睡到一半，头就针扎一般疼，挣扎着爬到门边才稍减轻一点。
“疼痛性惩罚是面对宿主违规行为的合理合法途径。”
我咬着牙站起来，张口却说不出话，只能勉强笑着，胡乱比一个ok的手势。
迈出门去，头痛瞬间消失。
我不是没想过对抗系统，无奈敌人太强大。
试过摸鱼法，故意拖延着不去走主线。
也试过讲道理，大谈假期设置有利于工作效率的提升。
被逼急了也骂过“黑心资本家也就996，你这个垃圾竟然玩起了007”。
结果不是这边疼就是那边疼，让我牢牢记住自己的小命是攥在谁的手里。
虽然我心里狂骂千百句，却也只能打起精神跟男主浪漫相遇。
看着男主俊俏的面容，我的脑子里却跑满了“渣男”两个字。
虽说悲剧的酿成源自命运的无情，也就是这本书作者大大的无情。按理说，男主也是身不由己。
但是我一个被从开头虐到结尾的人，显然没有心情关心他的切身利益。
我找准时机，冲男主腼腆一笑，含羞捂脸，速速遁了。
正所谓，你在计划着攻略别人，别人也在想着攻略你。
我刚以“欲拒还迎、方可速成”的说法骗过系统，对我放松了几天，男二就跳出来扰我清静。
“德宁，我觉得你变了”，荆国公世子周柯眼眶微红，欲言又止，“我不过离京两年，回来你却待我很是生分。”
我立刻盈泪两颗，凄婉泣道：“我实难当世子良配”。
然后以袖掩面，快速翻了个白眼。
可能是这个白眼翻得太快，袖子放得也快，像慢镜头播放一般，我看到了男二缓缓上升的白眼。
一时间，风有些喧嚣，我们俩有些寂静。
周柯擦擦头上的汗：“昨夜想念德宁，苦思未眠，眼睛不免有些干涩。”
我冷笑一声：“从未见过干燥性角膜结膜炎患者，翻眼睛如世子这般顺滑”。
周柯愣了一会儿，笑了：“老乡，你是穿书还是穿史啊？”
这回轮到我愣在当场。
“穿书就是说这个时间对你来说是部文艺作品，穿史就是这个世界是你本世界的过去。我是穿书，这是第八本了。”
我拱手道：“见过前辈。”
为了避开人多眼杂，我俩躲进假山里，对了一下世界信息，确认是真老乡。
我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不过你到底为啥这么淡定？”
他笑出一口白牙，全无方才世家子弟的矜贵风范。
“因为你不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老乡了。算算剧情线，你俩也该碰头了，到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女二周青清，和男二同属于一个本家，因为一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在一场家宴中早早相认。
所幸女主女二的剧情也快来了。
在曲水流觞的雅宴上，相府小姐周青清用金花楷书写出一句“春江水暖鸭先知”，赢得满堂喝彩。
不愧是一家人，就抓住苏东坡这一只羊薅毛。
笙歌起，觥筹举。
在众人欢宴的时候，我看见一身粉白衣裳的美丽女二施施然向角落里的我走来，赶紧放下筷子上的红烧肉。
周青清有礼有节地对我用比喻、夸张、反复等修辞手法向我讲解了“男主这等人才若是尚主才是屈才”的深刻道理。
我侧耳倾听，表现得十分乖巧。
懂，每个做任务的都懂，拦着别人走主线剧情是不可饶恕的。
静静等她说完这一套华美辞藻，我一把握住她的手，奉上真诚的微笑：“妹妹今天几岁？可曾穿过书？”
周青清和她名义上的堂哥周柯一样，人前人后两个样。
人前一副清冷高贵不屑与我为伍的样子。
人后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我叫“姐妹”。
“姐妹，不带这么剥削人的。我都已经十六本了。”
我心里“嚯”了一句，原来这是真前辈。
我俩一块儿躺在她精致地千工拔步床上，一会儿追忆一番追星往事，一会儿捣鼓一下垃圾食品，不亦乐乎。
不得不走的时候，我才叫上隔壁房间的周柯，做贼一般溜出相府大门。
“对你们来说，我就是个工具人吗？”
面对气鼓鼓的周柯，塞过去一包刚试验出锅的炸薯条比什么都管用。
周青清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儿，所以扮演这样一个重尊卑、守序列的贵族小姐，对她来说是很大的挑战。
我见过她走一个责打丫鬟的剧情。
为了反复试验手中茶水的温度，她搜肠刮肚说了一长串废话，然后确定不冷不热之后，才不轻不重地泼到丫鬟的脸上。
当时我只觉得这姑娘同理心强，却没想到这种善良会给她招致这么大的灾祸。
周青清昏迷不醒已经十天了。
“你是说，周青清是因为没有走剧情而被惩罚。”
周柯的脸色跟床上的周青清一样苍白。
“我劝过她，主线剧情一定要踏踏实实按本走。她没听……”
周青清本阶段的主线剧情是和男主进一步关系破裂，然后伤心之下，失手打死了一个婢女。
周青清想用打伤来蒙混过去。
她失败了。
“我的系统只会让我疼，头疼、心疼、肚子疼……”我嗓子有点发干，“她的系统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