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一年后,他终于露出了本性。
他说「宋泠,你这辈子都别想着能逃。」
后来他痛哭流涕地跟我认错,求我放过他时。
我也一脸笑意地回他:「不是你说要一辈子的吗?」
我拎着一个大大的黑色购物袋走在街上。
脸上的淤青几乎覆盖了半张脸。
没有用口罩或任何东西遮挡,就这么任由可怖的疤痕在脸上摆着。
我撞见楼下的邻居李心念。
她就那样一直默默盯着我,眼神里含着怜悯。
令人熟悉又满意的怜悯。
「你……你的脸……是又受伤了吗?」李心念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我垂下头,感觉有些欲盖弥彰的尴尬。
「不小心碰到的……没事,看着严重而已。」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丝巾。
丝巾被勾到拉下来了一些,不小心露出抓痕的一角,我又赶忙将丝巾往上拉,将脖子捂得严严实实。
炎炎夏日里还系着丝巾本就十分惹眼又奇怪。
在看到我脖子上露出的半边抓痕时,李心念脸上的怜悯果然又多了几分。
「不小心?什么不小心能碰成这样?你……唉」李心念看着我,重重叹了一口气。
我避开她的眼神,先开口打破沉默。
「这真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到的,我真的没事儿,你放心吧。」我微笑着说道。
跟她道了别,我独自朝家的方向走去。
我回头注意着,直到李心念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角,才终于扯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我被家暴这件事不是一个秘密。
我也从没有想将它掩饰成一个秘密。
回家以后,我心情颇好的地将大大的购物袋随手放在地上,然后轻声走进卧室,看到床上的人还熟睡不醒。
有些疲倦地靠倒在沙发上,看着家里的装潢与布局,不免回想起刚嫁给任佳杰的时候,那时候我们还很恩爱。
新婚燕尔,蜜里调油,这个家的装修和家具都是我用心细细挑选的,我满怀爱意和期待布置了这个我即将和他一起白头偕老的家。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我抬起手,对着昏暗的灯光细细地看。曾经如青葱般的纤指不再白皙,手心里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那是任佳杰喝醉时用刀划的。
当时害怕他的刀捅到我,我慌乱的用手去挡,结果正好握住了刀刃。锋利的刀刃嵌入手心,登时就流出了鲜血,刀伤几乎深到入骨。
那时候,我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多血,吓得止不住泪。
任佳杰却只是扔了刀,烦躁地将我推到在地。
「谁让你乱碰?我又没想杀了你。你不乱动本来什么事都没有。哭什么哭!自己去医院!别站在这里烦我,别逼我真动手。」
手伤之后,没有得到好好的休养。洗碗洗菜时常碰水,伤口反复感染,后来就留下了这条疤。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刚认识时,他装得那样完美、那样绅士。
会贴心的询问我的忌口,会风度翩翩地开着幽默又不逾矩的玩笑。谈恋爱时,更是注重细节,对我无微不至。
他展现出来的完美让所有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我也深信不疑。
爱上他,嫁给他,然后,坠入深渊。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想明白,这其实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一场几乎摊上我一辈子的阴谋。
我怔怔地望着那条丑陋的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夕阳掉下水平线,带走了屋里最后的光亮。
第二天,我用创可贴遮住额角的伤,带着口罩出了门。
小区里住了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时常聚在一起唠嗑。
我从小就是那种很受长辈喜爱的女孩子,长相温柔秀气,待人谦逊。
我和任佳杰刚搬来时,给邻居们都送过一些调理身体的补品当做见面礼,我的外公是中医,所以我也学过不少。
礼物不贵重,但也用心。
那时候,任佳杰就站在一旁,双手插着口袋,静静地笑着看我。
隔壁邻居陈奶奶说我们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
谁也没料到不过短短一两年,豺狼就迫不及待地暴露了本性。
「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是陈奶奶后来的评价。
我漫无目的的走着。
「小宋!」
有人喊我,我回头,看见陈奶奶,周围还站着一圈在闲聊的阿姨。
陈奶奶把我喊到跟前,顺手牵起我,关切的询问道
「小宋啊,你头上这是……」
她指了指我的额头。
语气里询问的意思并不多。其实在问之前她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问,带着愤慨和心疼。
「不小心磕到了」
我没有直视陈奶奶的眼睛,模样显得有些心虚。
「又是被那个畜生打的吧!」一旁的阿姨看不下去,带着怒意地问我。
不过这怒意自然不是针对我,我很满意,唇角微微勾起。
「阿姨,不是的,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我……我真没事。」
看着还在追问我的伤的众人,我欲盖弥彰又无力地辩驳着。
其实,我有时候真的很高兴看到这种场面。
不枉我特意顶着这么难看的特效伤痕妆出门乱逛。
但只要任佳杰受人唾弃,名声扫地,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世人总觉得女子本弱。
可有时,懂得示弱就是一种反击。
一个外表光鲜美好内里却濒临破碎的女人,总是能轻易博得几分他人的怜爱的。
被人同情怜悯有什么丢人的?要真是只会缩在家里悄摸摸地哭,那才是真的丢人。
我就是要把事情闹大,我就是要让任佳杰声名狼藉。
「你这又是何苦呢?」
陈奶奶的声音将我从神思中拉回现实。
忽然和她对视,她那苍老的眼睛灌满了慈爱和心疼,真挚得总让我想起外婆。
小时候,磕着碰着了,外婆就会露出这种心疼的表情,把我抱在怀里,用温热的鸡蛋在我的痛处轻轻按摩。
在很多个夜晚,当任佳杰发疯一般随便抄起东西朝我身上砸的时候,当我一个人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按住出血口的时候,当我明明恨意汹涌却不得不虚以委蛇的时候,我就好想念她。
好想回家。
每每这种时候,我就总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像是心里那些不为人知的算计被人扒光了看破了。
窘迫又羞愧。
我顿时有些慌乱,杂乱的感觉凝在心头,压得心脏开始不自然的加速跳动。
「奶奶,我没事的,我没事了。我还有事,我先告辞了」
我安慰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简单说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再待下去真的会被心里那团气憋死。
我不是没有想过离婚的。
其实干脆的离婚比时时刻刻做戏要舒心得多。
只是我做不到。
任佳杰不是善茬。
从最初暗暗地打压我开始,到后来的斥责、谩骂,再发展为动手,等我发觉到不对时,我已经逃不掉了。
最严重的时候,我被他一巴掌扇得耳朵出血。
当时只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蓄了力的巴掌就狠狠地朝我甩过来,掌风掀起了我脸颊旁的头发,强大的力量使我踉跄,然后狼狈的摔倒在地。
我大脑一阵眩晕,脸上火辣辣的疼,坐了好长时间都没从这一巴掌里回过神。
半边脸都失去了知觉,直到血顺着脸颊滑落我才意识到右耳出血了,耳朵嗡嗡作响听不清声音。
我跌坐在地连站都站不起来,可是他根本不打算停手,下一秒直接一脚将我踹翻,踩在脚下。
我挣扎着,挥手打他。
我绝望地说我要离婚。
他踩住我的手指,鞋底在地板上摩擦,不顾我撕心裂肺的哀叫。
骨头断裂地声音仿佛可以听到,恶魔的低语也在耳边阴森森地响起。
「你想走?别做梦了。你外婆快80了吧?你走的掉,你猜她能不能走掉?」
任佳杰还在笑,他笑得狰狞可怖,那张因为暴怒而扭曲的脸,看我的眼神狠辣又恶毒。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他的身躯更加高大,挥向我脸的那只手还悬着,手臂上青筋暴起。
他没有理智,他就是个疯子!
我父母双亡,唯一的亲人只有外婆。
任佳杰轻而易举地拿捏住了我的七寸。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宋泠,你这辈子都别想着能逃。」
我为什么要逃呢?我不会逃的~
我有时候会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