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钩，钓一江风雪。
耳边凛冽的风像刀子般划破我的耳膜，像是谁在唱着令人悲痛的哀歌。
我收了被雪淋湿的钓竿，看着无一物的鱼钩，踩着厚厚的雪往家中走去。
（1）
“阿姐！”
刚满三岁的幼弟举着阿兄刚买的糖葫芦，跌跌撞撞的跑向我，我放下手中还未补好的渔网，伸手扶住跑的直喘气的小弟。
“阿姐吃！”小弟把糖葫芦举到我嘴巴前，作势要往我嘴里塞。
“阿姐不吃，萧儿吃。”小弟开智不算晚，但是哪怕已满三岁，说话还是不住的磕磕绊绊，可是偏会心疼人，是个谁都忍不住去疼爱的孩子。
“萧儿还小，吃什么糖葫芦，给他买栗子糕吃了，这就是给你买的。”阿兄背着鱼篓过来，用力揉了一把萧儿的头顶，捞过我搁置在一旁的渔网，往家里走去。
“阿娘知道你给萧儿买零嘴吃，肯定要说你。”听了阿兄的话，我才接过萧儿手上的糖葫芦，萧儿年纪小，自然贪嘴，什么都爱吃，可是他手里的糖葫芦却完完整整的停留着，只有被热化的糖顺着签子滑了下来。
“嘘，好阿萝，千万别跟阿娘说。”听了我的话，阿兄似是想到什么，迈进屋内的一只脚迅速收了回来，四处张望。
“阿爹阿娘呢？”
“阿娘同林婶她们下地去了，阿爹出海了。”我抱着萧儿的手向上托了托，怕力气不够摔着萧儿。
“又下海，不是让他别独自往外跑。”阿兄听着，迅速把鱼篓放在门边，又把渔网装了进去，小跑着向湾头跑去。
“阿萝你也别抱着萧儿了，让他自己玩，你先做饭。”
“好！”
阿爹其实不是独自外出，跟林叔李叔出去的，阿爹不过四十出头，自觉的身体硬朗，只是感了个风寒无伤大雅，又闲不住，听说林叔李叔要出海，抓着东西就跟上去了。
但是阿兄跑太快了，都不听我说。
我把咬了一口的糖葫芦塞给了萧儿，快速好鱼篓这些工具，把渔网拿回了屋里，开始着手准备晚饭。
阿娘回来时，太阳已经半挂在那边山头，满头大汗的扛着把锄头，一手抱着青菜。
说是下地，其实是结伴到几里地外的地方，海边哪有好种地的，经常都是早晨出门，太阳落山才能回来，可是属于我们的地并不多，平日里鱼肉吃的比青菜还多。
“阿簇，阿簇！”
阿娘抱着青菜，一回来就找阿兄，想让阿兄挑些菜出去晾着，第二天直接晒菜干。
“阿兄去湾头接阿爹了，我来吧。”我接过阿娘手里的锄头，一路回来，阿娘连汗都来不及擦，我赶紧拿起自己绣的手帕给阿娘擦汗。
阿娘接过手帕后把我赶到一旁，让我同萧儿一起吃饭先。
“晾菜干的活给你哥就行了，你吃饭去。”
阿爹阿娘年轻，上有兄长，家里并不舍得让我做什么粗活重活，更多时间是让我做做饭缝补衣服，还有就是带年纪尚幼的萧儿。
阿兄跟阿爹回到的时候，天已经大黑，听着门口传来阿兄不满的埋怨，又听着阿爹爽朗的笑声，我猜今日收益应当是不错的。
“阿萝，青娘，你们看我带什么回来了？”阿爹脸上的笑容直达眼底，手掌紧握着拳，向我们挥了挥。
“能是什么？珍珠呗。”阿娘刚从灶房端出豆腐鱼汤，看见阿爹的表情，哧了一声，又让人赶紧吃饭。
“这可不是一般的珍珠，成色好着嘞，卖了给你和阿萝买身新衣裳。”阿爹坐下来后，张开手掌给我们看了眼那颗珍珠，我在小渔村生活了十四年，还从未见过那样漂亮的珍珠，足有拇指指甲盖那么大，光滑圆润，还泛着淡淡的一层光泽。
卖了的话说不定够我们好吃好喝一年半载的。
“我要什么新衣服，给阿萝阿簇张罗新的就好。”阿娘拿过珍珠看了眼，又放了回原处。
“别了阿娘，我天天不是卖鱼就是出海，给我买衣服那是糟蹋，给阿萝攒攒，过两年攒多了就是阿萝的嫁妆了。”
听到阿兄把话引到我身上，我赶紧摆摆手，“还不如给阿兄娶嫂子。”
阿兄已年十八，别人家的男儿这个年纪不说儿女双全，也已娶妻有了个孩子，可我们家穷，连出钱请媒人都困难。
“那算了，娶了媳妇来跟我们过苦日子吗？”
阿爹阿娘听完阿兄的话，对视一眼没再接话。
家里穷，是爹娘心里的一根刺，他们一直愧疚于没能给我们一个好的生长环境。
“萧儿没有吗？”萧儿坐在一旁静静的听我们说，大家都没说话之后，才拽了拽我的袖子，仰着头问我。
我愣了一下，抱起萧儿，让他坐在我的大腿上。
“有！哪能没有萧儿的？明天就去给萧儿买新衣服！”阿兄笑着又揉了一把萧儿的头，萧儿不满的抱着头喊着阿兄坏。
（2）
天空灰蒙蒙的，海风带来的味道比往日更沉闷些，天气并不算好，我们也会避免这种天气出海。
到了中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夏日本就多雨，更何况六月的天小孩的脸，没一会就下起了大雨，雨点砸在瓦片上，吵得我有些心烦意乱。
阿爹和阿兄冒着雨回到家里，浑身湿透，阿爹怀里抱了个油布包着的包裹，我还以为是吃的，打开却是我和阿娘还有萧儿的新衣裳。
阿兄进门稍晚，背后还背了个男人。
我跟阿娘手忙脚乱的去扶人。
男人情况并不好，裸露在外的身上很多伤口，加上淋了雨，伤口泛着白，甚至微微外翻，乍一看有些狰狞。
阿爹让我出去不要管，可是阿爹和阿兄两个大男人哪里处理的来细活，阿娘一个人处理伤口也麻烦，再三请求阿爹，阿爹才让我去给阿娘打下手。
给男人把湿漉漉的衣裳扒下来才看见，男人身上的可不止一点点伤，我打了热水给男人的伤口周围清洗干净，阿娘翻了半天才翻出那些不算便宜的伤药，皱着眉给男人上了药。
阿娘可能觉得男人伤的太重，不自觉的皱了眉，颇有些感同身受。
又或者是心疼这些伤药，毕竟是给阿兄阿爹准备的，怕他们伤着，买的时候花了不少银子，但是他们其实也不太舍得用，贵重药物，用一点少一点。
我找出前些天阿兄刚买的干净细布，由阿兄扶着男人，我则是给他腰间的伤口缠细布。
这是男人身上伤的最重的地方，阿兄说像是被剑刺进去了。
我不太懂，只希望男人别死在我们家徒增晦气。
阿兄还说本来想送去村医伯伯家的，但是雨太大了，我们家离村口近，村医伯伯家还得往后走好一会，只能等雨停再做打算。
给男人盖好被子后，我跟阿兄一同出了房间，只听见阿娘跟阿爹抱怨带了个半死不活的人回来，一下子就用掉了我们家一年的药量。
我看了看阿兄，其实给男人用的药，可不止一年的药量，平时买的伤药都没那么好，用的也少，这些药刚好是前些天阿兄去集市的收益不错，想着家里药快用完了就买了些好药，包括细布，都是之前不曾有的，刚买了一点，就全都用在了男人身上。
阿兄摸了摸我的头，说，“积善罢了，用了便用了，咱们总不能看他死在路边，以后再买就是了。”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阿兄捏了捏我的脸，笑说阿萝真懂事。
萧儿正在门槛处坐着看外面的雨景，我走过去也坐了下来，把萧儿抱起来让他坐在我的大腿上。
“阿姐，你说云上面有什么？”萧儿靠在我的胸前，拿起我掉落在他肩膀上的辫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
“有神仙吧，不然怎么下雨？”我顺着萧儿的视线抬头看着灰得无边际的天空，小声回答萧儿。
“那为什么看不到神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