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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你怎么会来霖市?”
莫井然坐在三楼平台的长木椅上,单手撑着椅边,发问。
下午气温回升,天空变得明亮起来。
一幢幢红顶的别墅散落在苍翠树木的掩映中,精致得宛如一幅油画。
女孩双臂伏在木质围栏上,眺望远方,道:“柏叔……带我来……的。”
接着,她将地震后,自己与表姐团聚,一起流浪至都江堰,而后被柏军收留,带回霖市的经过娓娓说出。
因为口吃,她说话时候的样子特别吃力,一张脸时而涨得通红,时而又因紧张说错。
然,一颦一笑,在莫井然看来都是美的。
他甚至想,明明她的样子就没怎么变,说话也是老样子,自己怎么就没在第一时间认出她呢?
当得知她每次比赛时,都会去各个队询问自己的情况时,莫井然又百感交集。他万没料到,当年那个小妹妹竟然还一直在找寻自己。
虽然这几年里,他不断地想到她,终究还是没有再回映秀镇去找她。
只是没想到,命运这样的奇妙,竟将她带来了霖市,还送到他身边。
“那你呢,能……说说你……手臂……为什么……这样吗?为什么……不跑了?”
展颜小心翼翼问。
莫井然有片刻的踌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沉口气,才缓缓道来。
自地震受伤后,他被父亲从映秀镇接回,他就在医院里躺了大半年。这期间,他不断的手术,感染,再手术,最后左边这条胳膊没保住,从肩膀下被截断。
那段日子对他而言不堪回首。
那份痛苦,他今生再不愿承受。
展颜无法想象,那样一个爱好运动,爱笑的男孩,是怎样渡过的那段岁月。在最好的青春年华,失去一条臂膀,失去了入选省队的机会,失去了成为奥运健儿的梦想,残喘地活下来。
难怪他会变得叛逆,难怪他会失去笑容。
“对不起,”她红着眼:“我知道……道歉……没有用,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是为了她才受伤的,为了她才失去了手臂,失去了梦想。如果大树倒下的那刻,他没有推开她,而是走开了,现在受伤的,应该就是她了。
又或者,她早已经死掉。
“别这样,”莫井然语气轻描淡写:“就是怕你这样想,那天我认出了你,才不敢说的。”
他没说出这话的后半段——就是怕相认了,你看着我现在的样子,会伤心,会难过,会失望,才不敢相认的!
正因为期许太多,失望才变得更难以承受。
“我是不是很令你失望?”他忽然幽幽地问。
“……”
顿了两秒,她垂下长睫毛:“我……自责。”
他生出一丝欣慰,转瞬,又化成为一缕喜悦。以手指戳她脑袋:“那你不用自责了,我一点儿也不怪你!不管当时谁在我身边,我都会救的。”他嗤地一笑:“只是没想到,你还这么想着我呢!”
语气微有一丝嘚瑟,展颜俏脸一红。
他又端正态度:“其实看你也成为了一名长跑队员,我心里挺高兴呢。柏教练是个好人,我们霖市人都知道,你要好好地跟着他学长跑,就算帮我一起完成梦想了!你等等!”
他跑下楼,很快臂弯里夹着一大瓶可乐,手里拿着两个一次性纸杯上来。
他用那截断臂固定住可乐,另一手将盖子拧开,将两个纸杯注满。
他递一杯给展颜,自己端一杯。
“来,为我们的再见干杯!”
展颜想了想,说:“为梦想……干杯!”
两只纸杯轻碰。
浅褐色的液体沿着杯边晃出,洒在晶莹日光下。
天空云卷云舒,一群白鸽从他们头顶掠过。
两人同时想起了,当年在映秀镇,黑鹰飞过时的情景,不由对视一笑。
女孩微圆的俏脸上浮现两个梨涡,浅浅的,漾着柔和的光。
少年心头一荡,缓缓哼起歌来:
“我记得你的模样,你曾是个少年,你有深潭的眼眸,你有固执的臂弯。我也记得你的誓言,你爱我胜过爱你自己,你说永远的都不改变……”
声音轻扬,纯净,如冬日里的暖阳。
女孩双目微闭,身子随着旋律的跳动轻摆。
风撩起她的长发,美得像一道风景。
“……我记得你的模样,你曾是个少年……”
她跟着轻哼。
似乎看到了,那日田埂边树荫下的少年,笑得也是这般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