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镇镇西的老夫子把请帖写了一半,忽然抬头问我:“姑娘,你夫君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名字?
糟了!
我还没想好我夫君叫什么名字……
我叫秦绾绾,家住在落云镇镇东的落霞村。
我家祖上三代都是地地道道的贫民,家里穷得叮当响。
不过我现在正在做的事如果成了,那我就可以翻身农奴把歌唱。
事情是这样的,最近很多人都说落云城来了位财大气粗的老侯爷,但凡即将成亲的人送请帖入府,都会收到一份厚重的贺礼。
我还特意问了一下,贺礼足足有二十两银子,要知道这二十两银子可是够我花个两三年的!
成个亲再送个请帖就能拿到这么多钱,我真的狠狠地心动了。
但是现在有一道现实的阻碍摆在我面前。
就是我还差两个月才及笄……
时间不等人,万一哪天那位财大气粗的爷忽然不愿意当冤大头了,那我真正成亲之日岂不是要后悔死!
所以我想了很久,决定提前行使我成亲的权利——提前把我的婚书请帖送过去。
我没读过书,也不知道请帖要怎么写,村里虽然有几个识字的人,但是大家彼此知根知底的,让他们帮忙确实有些尴尬。
所以我特意跑去落云镇镇西找了个退休的老夫子,求他帮忙替我写。
起初老夫子并不愿意。
他说哪有姑娘家来求人写婚书请帖的,还说我的夫君不靠谱,苦口婆心地劝我把嫁人的事再想想清楚。
我只好硬生生地挤出几滴眼泪,说我的夫君为了救我瘸了腿又瞎了眼,不是他不爱我,而是他实在行动不便。
老夫子被我胡诌的爱情故事唬地一愣了一愣的,最后拿出了他最爱的毛笔,说一定帮我好好写。
可是他写到一半,忽然抬头问我的夫君叫什么名字。
我这才想起来,我还没想好我夫君叫什么名字。
那叫什么好呢?
我还没来得及思索,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名字,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叫晏灼,言笑晏晏的晏,桃花灼灼的灼。”
我并不知道言笑晏晏是哪个晏,桃花灼灼又是哪个灼。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这么不假思索的讲出来了。
晏灼……
我摸了摸下巴,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不管了。
先糊弄过去再说!
我清了清嗓子,扬声重复:“我夫君叫晏灼。”
“晏灼?”老夫子听到这个名字时,先是顿了一下,随即又摇了摇头,在请帖署名的位置写下这两个字,继而感慨说:“现如今这重名重姓的可真多。”
我没管老夫子说了些什么,拿到请帖之后没再多停留,便径直去了落云城。
到达落云城时天色已近黄昏,我在街头打探了一下那位老侯爷的府邸在哪儿,便一路狂奔到他家门口。
他家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门前的两座石狮子尽显威严气派。
大门牌匾上有两个苍劲的大字,虽然我不认识,但是用脚趾头想肯定也是‘侯府’这两个字。
我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心底暗暗给自己打气,然后扒拉在门缝上往里望。
奈何有钱人家的门缝都细得要命,我看了好久也没看清楚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正当我鼓足勇气打算敲门时,大门却忽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扒拉在门上的我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入一个人的怀抱。
我的鼻尖重重地磕在了一个坚硬的胸膛上,生理性的泪水夺眶而出。
还没来得及退后几步,我便被来人猛然扼住喉咙。
“来者何人?”警惕中又带着质问的男声在我嗡嗡的耳朵边响起。
我觉得我现在快要被掐死了,他竟然还在问我话,他不知道现在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吗?
我指了指他放在我脖子上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叫……秦……秦……。”
看我说话如此艰难,他终于松了手。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想要质问他为何要对我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下这般狠手。
我愤然抬头,在看到他面容的那一刻,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背光而立,身形颀长,冷峻肃穆,空中橙红的夕阳洒落在他身上,却也难掩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凛冽气场。
他面部线条凌厉,鼻梁高挺,眉目如画。
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让他身后的朱红色大门都失了几分颜色。
嗯……我好像不那么生气了呢。
美人嘛,高冷古怪一些,当然可以理解啦!
想到正事还没办,我收起色心,开口解释:“公子,我叫秦绾绾,此次前来是想……”
话没讲完,就又被男子突如其来的举动打断了。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声音中带着些许迫切:“你说你叫秦绾绾?”
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虽然他长得挺好看,我也挺想和他亲亲的,但是他的举动确实让我摸不着头脑。
怎么感觉他好像认识我似的?
如果认识我的话,那刚刚他一见面就掐我喉咙又是什么意思?
实在搞不拎清他这个人,我只好拍了拍胸脯,仰头道:“是的,如假包换!”
闻言,他忽然笑了。
虽然我并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但是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我也没忍住跟着他傻呵呵地笑。
半晌之后,他说:“绾绾,你不认识我了?”
这不是废话吗?
如果我没说我的名字,你不也没认出我吗?
我在心中暗自吐槽,但是看到他眼中的期待,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好像真不认识你。”
我话音落,他抬了抬手,我以为他又要掐我,于是下意识地偏头躲过。
他叹了口气,把右手摊在我眼前:“你看,我是小石头啊。”
我看到他右手的虎口处有一块小小的月牙形的疤。
是了。
他是小石头。
我六岁那年,我爹在山上捡了一个野孩子回家,并且给他取名秦石。
我们家本来就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平白多了一张嘴,我的窝窝头要分他一半,我的稀饭也都进了他的肚子里。
他大我三岁,我爹让我喊他哥哥,可我当时讨厌他都来不及,自然是不服气这么喊他的。
我先是喊他野孩子,被我爹骂了之后我又喊他秦石。
后来我高烧时迷迷糊糊地咬了他一口,醒来时看到他右手虎口鲜血淋漓,忽然就觉得他人其实还挺好的。
但是我这个别扭的性子始终不好意思喊他哥哥,最后索性跟着我爹娘一起喊他小石头。
可是小石头喊了不到半年,他便被一群人接走了。
我当时闹了好久,我爹都不告诉我小石头去了哪儿。
小石头离开不到两个月,我爹就意外坠崖,找到时只剩下一具尸骨。
我七岁那年,我娘带着我改嫁到落霞村,一年后又和我后爹给我生了个弟弟。
从那时起,我活得和野孩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绾绾,你来这里做什么?”秦石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回神儿过来,终于想起了我此行的目的。
我上下打量了秦石两眼,见他一身不带暗纹的青衣白袍,如墨似的黑发只被一条青色丝带束在脑后,看起来朴素得紧。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仰头问道:“小石头,你如今是在这里当差吗?”
秦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了点头。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警惕地看了眼四周,然后把袖中的请帖拿了出来,踮起脚尖悄悄地凑近他的耳旁:“小石头,我这里有一封婚书请帖,想麻烦你帮我交给你们老侯爷。”
讲话过程中,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耳朵在我面前快速染上红色。
我有些好奇地摸了摸:“咦?小石头,你耳朵怎么忽然红了?”
他没理我,反而退后一步与我拉开距离,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问:“什么婚书请帖?”
他竟然不知道他家老侯爷在当冤大头这件事儿?
秦石这么一问,我忽然开始质疑那些传言的真实性。
但是小石头又不是外人,我决定实话实说:“我听说老侯爷乐善好施,即将成亲之人只要送请帖过来,就会收到老侯爷的……咳……祝福。”
“所以你要成亲了?”秦石皱了皱眉,脸色好像一瞬间阴沉了许多。
我攥紧手中的请帖,扭扭捏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