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日,我独自面对众多宾客怜悯的目光。
只因我的童养夫不要我了。
拜天地的关头,我花了五两银子从人伢子手里买了个俊俏的小郎君来顶了位置。
原以为日子也就这么过了。
人人都说我家要等着吃绝户了,空守着家业没人继承。
却不想,那冷清冷情的小郎君后来许我江山万里,一生倾心。
我第一次遇见裴玄渡的时候,正在人堆里挑选我未来的赘婿。
彼时他沉默地盘腿坐在角落里,目光在我身上打量,桀骜且带着审视。
仿佛我是那个被卖的。
我那一颗被童养夫当堂抛下的少女自尊心,瞬间又被点燃了怒火。
我指着脏兮兮的裴玄渡,一把揪掉了他脑门上的稻草,对牙婆道:“就他了。”
牙婆显然挺高兴的,夸我识货,选了个最耐看的。
说实话我都没仔细瞅过,等他一站起来才发现,我才到他胸口。
嗯,凑合用吧,男人而已。
如此,我斥巨资,花了五两银子把裴玄渡领回了家。
让家丁带他去洗了个澡,等再出来的时候,他盖着红盖头与我跪在了我爹跟前,拜堂成亲。
满堂宾客支支吾吾,大家都笑得十分勉强。
原因无他,我阿爹给我养了十七年的童养夫,是个白眼狼,在今日跑了。
而我爹偌大家产,膝下就我一个闺女,要不想被吃绝户,那只能招赘了。
可惜我爹的眼神不大好,那徐昭吃我家的,喝我家的,上学读书全是我家给的钱,还赡养了他那卧病在床的老母亲,最后连累我和我爹成了全镇子的笑柄。
我不在乎徐昭跑不跑,但他不该在今日跑,我爹待他那么好。
就这么个狗东西,我买一个回来不信比他差。
揭开盖头的时候,我连看的心思都没有,转头抱着盘瓜子开嗑,却听到了我那族中的几个婶婶妹妹倒吸一口凉气。
我心里一咯噔,莫不是买了个青面獠牙的鬼面人回来吧。
待我一扭头,才见坐在喜床上的男人,眉目清隽如画,一身红衣,反倒是衬地他绝代风华。
相比之下,我觉得我像个穿着大红嫁衣的癞蛤蟆,花最少的钱,捞了个天鹅。
我记得我当时傻了,换来了他的一记白眼。
还没洞房呢,姜家姜穗穗买了个俊俏的美男子,比原先的徐昭好看一百倍的消息就传出去了。
那些宾客瞬间笑逐颜开,恭喜我和我爹喜得美男。
也行叭。
虽然徐昭是十里八乡唯一的秀才,长得眉清目秀,为人又温和守礼,喜欢他的小姑娘也不少,奈何都没我家有钱,而徐昭缺钱。
我与徐昭见面不多,毕竟入赘,对于他这个要考功名的人而言,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每次见面,也都是隔着屏风,我爹说京城里大户人家的闺女都这样,徐昭是读书人,最守礼,我得顺着徐昭。
自打跟我家结了亲,徐昭那破棉袄,终于换成了锦缎,也能买笔买书了。
他的人生是有质的飞跃了,我却要被我爹逼着读书习字,为了将来能配得上徐昭。
我爹对读书人有盲目的崇拜,镇子里的人虽然恭喜我买了个漂亮的郎君,大抵也觉得将来生的崽子是个俊俏的,不至于带出去见不得人。
可到底每个人都觉得,还是徐昭好,徐昭是读书人,将来能当官夫人,能得诰命。
姜穗穗还是没福分。
「你叫什么名?」
我拿着交杯酒问道。
「裴玄渡。」
「听起来像个和尚。」我瘪瘪嘴,将手上的酒杯递给他。
「放心吧,跟着我吃香喝辣的,我会对你负责的。」我寻思着新嫁娘会紧张,新家郎估计也差不多,为了安抚他焦躁的情绪,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嚯,手感那叫一个结实,跟我们家车夫阿牛哥差不多了,一看就是顶壮实的,估计家里以前耕田的吧。
裴玄渡只是挑了一下眉梢,那双风情无限的眼眸颇为戏谑地看着我,「你养我?」
我看他那看不起人的眼神就恼火,「不然呢?你还想爬我头上去?我姜家的家规你得听好的,妻是你的天,你得伺候好我。」
说着,我端起交杯酒,硬生生一口灌下,瞬间辣的我眼泪鼻涕直冒。
我觉得我更丑了。
我现在不是个穿着喜服的癞蛤蟆,我是个丑癞蛤蟆。
然而裴玄渡只是错愕得盯着我,然后伸手替我拍了拍后背。
我也忘了那杯酒他到底喝了没,只记得我要入洞房。
我扒拉着他的衣领,见他系地结太紧,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你什么意思,有没有男德啊,新婚之夜伺候妻子你懂不懂。」
没经过赘婿培训的,真的就是不得行,还得我亲自教。
这人欺负我,结也欺负我,我一下就恼了,抹了一把眼泪。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该不会是那话不行吧,你可是我五两银子买的,传宗接代都不行你还是回去挑大粪吧。」
想来我这一吼声音太大,我觉得有点呼吸不畅,眼冒金星,看着眼前的男人都成了个重影。
随后一脑袋栽下去的时候,我感觉落入了一个温软结实的怀抱中。
嗯,果然是喜床,铺地就是厚实。
我瘪瘪嘴,很是委屈地在那软乎乎的地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呼呼大睡。
睡前我还不忘抓着裴玄渡,「别以为我不知道洞房花烛夜什么样!」
男人的声音有些远,听起来恍恍惚惚地。
「哦?你知道什么样?」
我有点得意。
「那是的,你跟我睡一觉,明天我就有崽了,所以你哪也别想去。」
我仿佛听到了一阵闷笑声,不管了,这酒有点上头,我先睡为敬,明天我就有崽儿了,他爹姓裴,虽然不是个读书人,但我买他,也是精挑细选的。
宿醉的后果就是,我隔天给我爹敬茶的时候,一脑门直接磕在我爹膝头上了。
一屋子叔婶笑得意味深长,祝我爹早日抱得小金孙。
我摸了摸肚子,那是,崽子已经揣我肚子里了,我可是跟崽子他爹睡了一整晚呢,没松手!
为了嫁给徐昭,整整一年我爹命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在我又不做未来的官家娘子了,诰命夫人也吹了,我还待在家干什么。
他们都说裴玄渡长得好,我得带出去遛遛,让人看看我新买的赘婿多称头。
满足一下我那浮夸又虚荣的好胜心。
裴玄渡刚入门,总不能太寒酸,我和我爹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金灿灿的玩意,第一站那必须给裴玄渡整个大金链子。
「用不着。」
显然裴玄渡这小子,很不识相。
我不跟他计较,就是希望他走路的时候,能慢点等等我。
「你不能走慢点么?我动了胎气可怎么办?」
就在我挥动着小短腿追赶他的时候,裴玄渡脚步一顿。
满脸写着荒唐,语气也颇为无语地反问了一句,「胎气?」
「是啊,我们都同床共枕了,夫妻当然会有孩子啦。」
裴玄渡的目光收回,没再搭理我。
现在赘婿的素质修养,令我很担心未来这一行的市场。
但我这人宽宏大量,我不跟他计较。
其实婚后的日子也挺无聊的。
我爹开始让我接管家里的生意,毕竟不是小姑娘了,可我打小看到书我就犯迷糊,拿着算盘都整不明白上头到底是什么。
等从账房熬红了眼睛回到房间,看到坐在床上看书,旁边还有香茶水果伺候的裴玄渡。
我心里不平衡极了。
一想到这,我沐浴的时候都格外悲愤,忍不住掉眼泪珠子,又怨恨起了徐昭。
要是他没跑路,躺在榻上喝茶吃水果看话本子的,就是我了!
我开始在浴房里放声大哭,哭我那逝去的少女时光如此短暂。
珠帘发出碰撞的声音,一道颀长的人影出现在我面前,我睁开眼,狠狠抹了一把眼泪,裴玄渡一脸错愕看着我。
「你哭什么?」
我哭什么,我哭我在外头赚钱养家,你在家逍遥自在。
我不平衡!
越想越委屈,我再次放声大哭。
反正已经是丑癞蛤蟆了,再丑点也不打紧了。
他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从哪拿出一条柔软的布料,给我擦眼泪。
这狗东西总算有点赘婿的样子了,我很安然自得地享受他的伺候,室内一片安静,只有水声。
嗯?
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