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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前半生,

我的后半生,

合起来就是一生。

(一)安逸

我是安逸。

二十四岁的安逸,过着不求进取的安逸生活。

他被送来的时候我在洗衣服,洗刷间里的洗衣机轰隆隆地翻滚着,地上还有几个泡着衣服的大盆。

当我听到门铃声时,门外人敲门的节奏已经变得很不耐烦。

我甩着满是泡沫的手去开门,果然看到两张不悦的脸,还有一张让我不悦的脸。

“安小姐是吧,这个孩子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他,我们会不定期回访的。”

我面无表情地俯视着那个身高不足一米的小男孩,纵然乖巧聪明的模样,却依旧让我充满厌烦和嫌弃。

摔上门后,我领他进他的房间。我大步走在前边,也不管他跟不跟得上。

背后悄无声息,我猛地回头,暗暗地想着要是他没跟上,我就有理由训他一顿了。

可是我没能如愿以偿,四岁的小男孩背着小书包,抬着头,迎着清晨的阳光,默默地看向我。

我冷哼一下,用脚踢开门,指了指床,转身就去对付那堆衣服了。

整整一个上午,他没有出门也没有说话。我没有过去看他,更没有说话。

我做好了晚饭,站在他房间门口,用勺子砰砰敲了几下碗。

没过一会,就见餐桌对面坐下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还没有椅背高,怯生生地看了我几眼,开始扒拉米饭。

我不耐烦他吃饭的速度,拿起碗夹了半碗菜重重放在他面前。

想着他要是吃不完我就可以训他一顿了,但是我又没能得逞。

他吃得干干净净,餐桌上一粒散落的米也没有。

“阿姨,我妈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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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碗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

我头也没回,把碗摆弄得啪啪响,“死了。”

“那我爸爸呢?”

他继续问。

我顿了顿手,“找你妈去了。”

他还不死心,“上哪儿找我妈妈去了?”

我擦干净手,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他:“你妈死了,你说你爸去哪里找她了?你爸和你妈都死了。”

我走出厨房,也不管他一脸努力忍住的哭意。

“你叫什么名字?”

我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扭脸看向板板正正地坐在沙发另一边的他。

“楚华。”

他的声音还带着哭腔,想必是还沉浸在爸妈已经死去的噩耗里,但他还是乖乖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楚云楠那个混蛋,都死了还想给我添堵。明天就去派出所改名落户口。”

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住我的,还想姓一个外姓,我特么就那么像雷锋,给人白养儿子吗?

“还有,我不养闲人,以后家里的碗就由你来刷。”

看着他那张委屈无辜的脸,我气就不打一处来。

安鹤渐渐长到六岁,个头也窜了不少,浪费了我大把银子给他换衣服。

同时更大的开销也出来了,他该去上学了。

幸福日子彻底终结,再也不能做一个自由散漫的人,过着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

我要开始接送他上下学,还要换工作挣钱。

工作繁忙,生活疲累,一个月以后我给了安鹤一张公交卡,便不再接送他。

死小孩眼泪旺旺的,拽着我的衣角既不说话也不不撒手。

我狠下心转身要走,他就抱着我的腿,顺势坐在地上,不哭也不闹,也不让我走。我仰天长叹,努力挤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不得已又接送了他一个月。

“我上辈子肯定是撅了你们楚家的祖坟了,活该我这辈子当牛做马!”

很久没出来见人,社会的节奏已然不是我这个宅女能跟上的了。

每天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急匆匆地赶地铁追公交挤电梯,在人来人往中不经意地路过闪亮的镜子,偶尔能瞥见自己疲惫的表情。

送孩子,上班,下班,从老师手里接过滞留成最后一个离校的安鹤,假装看不到她的面色不虞。

不经意间当了四年的保姆,28岁的我已然有了82岁的倦意。

而8岁安鹤正好进入人生中第一个叛逆期。

不论我怎么耍脸子给他,他都能以一张更臭的脸面对我。

更擅长在我和我第N个男朋友聊天喝茶吃饭逛街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喊我回家做饭。

28岁的单身女子,8岁的孩子,如果我置身事外,也觉得这事不正常。阿姨,恐怕更多的人认为应该喊妈妈吧。其实,二十岁的时候,我刚认识出楚云楠,有贼心也没贼胆制造一个娃出来。可谁信呐?终于,没有人再催我结婚,我也乐得不用结婚生子,再伺候一个祖宗。

我从来不关心安鹤的学习,只负责在他的考卷上签字,想着分数低的时候劈头盖脸地训他一顿。

但是我每次都悻悻地失望,赏几个白眼给他。

“考不好看我不打死你!”

也没想过给他报辅导班特长班兴趣班的,“你吃我的喝我的,还想花我的钱,没门,哼!”

暑假里的他吹着空调做作业,我却悲催地要去上班,心里严重不平衡。

一路走来也算顺利,我虽然从没带过孩子,但也不愿意多操心,谁让他不是亲生的呢。

直到有一天,大早上起来他嗓子哑了。

“感冒了吗?吃药去!拖得厉害了,自己去工地上搬砖挣医药费!”

十四岁的他已经一米七五了,高出我一截,瘦得跟排骨似的。

“浪费了我那么多排骨,就吃出这么个排骨身材来,你还真会给我争气!你每天给我围着小区跑二十圈,少一圈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想象着他病怏怏的样子,我就有把他扔进垃圾桶的冲动。

他一开口嗡嗡的,烦的我要死。

“我吃得好睡得好,不会生病的。”我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给我吃药去!”

他乖乖喝了两包感冒冲剂,一日三次,还不见效。第二天,我要他加大剂量,吃三包,嗓子还是嗡里嗡气,全然没有过去的清爽干脆。

不得已,只得带他去医院。我可不想养了这么多年,还没捞着享福呢,他就去阴曹地府伺候他爸妈了。

出来医院的时候,安鹤还笑得刺耳,嘶哑的笑声恨得我牙痒痒。

医生说,“谁让你随便给孩子吃感冒药的!他这是在变声期,开始变声了!”

我又不是男的我怎么会知道!跟我什么关系,把我训一顿!我火一阵大,用尖细的鞋跟踩了一下小屁孩的脚,趾高气扬地甩了几个白眼。

转眼就中考了,安鹤淡定得跟没事人似的。

“我跟你说,你要是敢考砸了你就自己去工地上搬砖挣学费吧!”

考完那天,他坐在客厅里啃西瓜,穿着拖鞋,晃着一米八的大个子走到我面前。

咧着嘴就笑,一张口满嘴红彤彤的颜色,瘆得我难受。我啪摔上门去上班了。

高一下学期要分文理科,他要选文科。“百无一用是书生,万无一用是男书生!你趁早给我断了这个念头!”

作为一个一直后悔选择了文科的人,我火冒三丈,还想让我养一辈子啊。倒贴了十几年,回头你毕业就失业,继续让我搭钱啊。算盘打得这么响,想都不要想!

读高中的安鹤依旧淡定得让我想踹人,每天不急不躁地晃晃悠悠去上课,连晚自习都从来没延长过。“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反观他,越看越烦躁。

每次开家长会,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爸爸妈妈就团团围住我,“安妈妈,你是怎么教育的你家安鹤,成绩这么好!介绍一下经验吧!”

被挤在人群中出不来,看着被忽略掉的班主任,我一脸苦笑。“呵呵,基因好,基因好,跟我没关系,呵呵。”心里却在暗自咬牙:你丫安鹤要是敢和你爹楚云楠一个德行,我立马给你喂点耗子药!

安鹤的青春期不怎么叛逆,一有点叛逆的萌芽就让我拿着平底锅给拍死了。于是,他人生中的第二个叛逆期就在我的铁血镇压中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我倒是只见过一次他收到情书,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十八岁的安鹤马上就是一个大人了。

“安鹤,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在学校里谈恋爱祸害人家小姑娘我就让你净身出户,直接送到宫里当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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