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在饭菜里下毒。
醒来后，他拿着所有钱跑了。
后来我华清升学宴上，我爸出现了，说当年都是误会，他要好好弥补我们。
我笑着说，“好，我也很想你。”
他不知道，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考上华清那天，我那十年没见的爸爸出现了。
当着记者的面，他西装革履，笑出满脸褶子肉。
“不愧是我安峥的女儿！多亏我教育有方啊！”
当着镜头，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我父亲，很值得尊敬的人，他对我很好，我有今天，很感谢他！”
晚上，我拿着我爸给我的卡，高兴地塞到妈妈手里。
“妈，我们以后都不会再受苦了！”
迎接我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和妈妈悲痛欲绝的哭声。
“我辛苦把你供到今天，就是为了让你认那个人渣的吗！”
“你是不是看他发达了，迫不及待地想贴上去！”
“滚，我没你这个女儿！”
当天夜里，我妈的哭声回荡了很久。
我沉默地坐在窗台，寂静的黑夜，一如多年前的夏天。
我爸是远近闻名的人渣，将我妈妈从很远的地方骗了回来。
他游手好闲，全靠妈妈兼职三份工养家。
但他不知足，酗酒后，不仅打我妈妈，还会带其他女人回来过夜。
在我五岁的时候，他在饭菜里下了毒。
我和妈妈坚持了三天捡回命。
回到家，等待我们的是银行工作人员。
房子被我爸卖了，所有钱都被他带走了。
那天晚上，我和妈妈睡在桥洞里，闻着流浪汉留下的骚臭，流了一夜的眼泪。
后来，我妈拉下脸，求人租给我们一个单间，房租后付。
她拼命工作供我读书。
她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女人，还得照顾孩子，能做的事情寥寥无几。
一开始，她早上去宾馆打扫卫生，白天在饭店帮忙，深夜了还在做刺绣卖钱。
即便是这样，一个月微不足道的工资，付完房租后，还得还以前我爸欠下的一屁股赌债。
一年到头，我们也很难吃上一顿肉。
初中的时候，我学习压力渐渐上来了。
可能实在是营养不良，我在学校晕倒过去。
医生告诉妈妈：“她有低血糖，建议给孩子吃点有营养的东西。”
那天，我看到妈妈一个人在医院的长廊上，从下午一直愣到了晚上。
第二天，妈妈出去得很早，又回来给我熬了肉粥。
我问她：“妈妈，你哪里来的钱？”
她闭口不言。
几天后我才知道，那天早上妈妈去卖血了。
我无法想象，生活将一个人逼到卖血的那一刻，妈妈心里该有多绝望。
我不想让妈妈卖血了。
我也去镇上的饭店里，给人做帮工。
因为年纪太小，我又要读书，也几乎没什么工资。
但饭店老板答应，可以让我在他那里吃饭。
就这样，一直到我初中，考上了县里一所不错的高中。
我妈妈很开心。
可是后来，我发现她没那么开心了。
暑假的每一个深夜，她都在叹息。
每一个天蒙蒙亮的清晨，她已经出门了。
后来，我已经做好了就在镇上读书的打算，她却笑着回来告诉我：“宁宁，你的学费不用担心了！”
她说，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份好工作。
在镇上的KTV里面打扫卫生，虽然会辛苦一些，但工资是之前的好几倍。
那天，妈妈抚摸着我的发顶。
“为了能让宁宁读书，妈妈再辛苦也没事的！”
我紧紧地拉着她的手。
“妈，等我考上大学，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吃苦了！”
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对自己很自信。
这些年，我和妈妈即便是辛苦，我努力读书，妈妈照顾好我的生活，我的成绩也大有长进。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这种还算安稳的生活，其实是妈妈在替我负重前行。
饭店的老板得知我考上了县里的高中，也是替我高兴。
“你这些年手脚利索，我们这小买卖也没什么工资能给你。”
“你读书好，自己也肯努力，我们请你和你妈妈吃顿饭吧，算是我们的小小心意。”
我欢天喜地地去KTV里找妈妈。
在一个灯光闪耀的包间里，我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烟味混合着香味扑鼻而来，妈妈弯着腰在扫地，一个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嗑着瓜子，不停地往妈妈刚扫过的地方吐壳。
妈妈像一台机器，不知疲倦地重复着打扫工作。
女人戏弄了半天，心情愉悦地点燃一支烟，嘻嘻一笑。
“哟，安家嫂子，我可真没想过，安大哥一走你就混成这副模样了！”
“当年，你不是说这地方龌龊，打死也不会来的么？”
“那时候你拎着我衣服让我滚出去的时候，想过会有今天么？”
短短几句话，将我的思绪拉回了四岁那年。
我爸pc，这在镇上不是什么秘密。
但大家并不知道，他虽然穷，但玩得很花。
这个叫岚岚的女人，是我爸最常照顾的j女。
她长得并不好看，年纪大了，身材也严重走形。
我爸为什么那么喜欢她，我想了很久，大概就是因为便宜吧。
便宜的女人，选择做这个行业，只能拿出不一样的东西来招待客人。
她答应陪我爸回家过夜。
那天，我半夜被外面的吵闹声叫醒。
我隔着门缝，看到我爸醉醺醺地搂着这个女人，将啤酒瓶子狠狠敲在妈妈的脑袋上。
“这是老子家里，老子爱睡谁就睡谁！再说了，你和她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胯下的玩物？”
女人也笑了起来，“是呀，嫂子，我睡觉为了钱，你睡觉不也是为了一口吃的么？”
“谁也比谁高贵不到哪里去。”
妈妈受了奇耻大辱，拼了命地打我爸。
但她哪有我爸力气大啊，直接被一脚踹倒在地。
我冲出去，挡在妈妈面前，即便害怕，我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不许伤害妈妈！”
一个耳光扇得我脑子嗡嗡作响。
我神思空白之际，听见我爸不耐烦地低吼。
“马上带着这死丫头片子给我滚！”
“不然老子打死你们！”
我爸发酒疯，那就是无差别攻击。
我妈害怕我受伤，含着泪带我出了门。
我们游荡在大街上，她沉默不语。
良久，她擦了擦眼泪。
“宁宁，刚才的只是一场梦。”
“妈妈抱着你睡啊，别怕。”
我在妈妈怀里睡着了。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了。
我是妈妈的宝贝，同样，也是她的软肋。
毕竟是一个小镇上的人，妈妈和岚岚也经常碰面。
妈妈对这样的女人嗤之以鼻，如今落魄，女人自然是势必要将她彻底踩在脚下。
“安家嫂子，这边，我刚甩的烟头。”
“这边，我吐了一口痰呢！”
“看不起我们伺候男人的女人，现在不是照样伺候我们啊？哈哈……”
岚岚此刻趾高气昂，像唤奴婢一样将妈妈呼来喊去。
妈妈神情麻木，一一照做。
我知道，她在想：只要拿到工资，宁宁的学费就有着落了。
那一瞬间，我第一次感觉到恨意。
汹涌而来的恨意。
我恨那个叫安峥的男人，如果不是他，妈妈不会如此屈辱。
我咬着唇推开了大门。
我上前去拉着妈妈的袖子，“妈妈，我们走，这份工作不做了。”
妈妈惊讶地看了我一眼，眼泪泛出了泪花。
最终，她的眼泪并没有掉下来。
“宁宁，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温书吧，妈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倔强地扯着她的手臂。
“妈！不用你这样！我可以在小镇读高中！几百块一学期就够了！”
妈妈愣了很久，最后生生扯开了我的手。
“考到哪里，妈妈就供到哪里。”
“如果因为钱，让你不能去好的高中读书，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我哭了起来，拼命将妈妈往外面拽。
“妈！你要是为了我自轻自贱，我也会内疚一辈子！”
妈妈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一直没有滴出的眼泪掉了下来。
她跑去了洗手间。
我跟过去，听到她在洗手间里痛哭。
“是妈妈没用，妈妈让你丢人了。”
“但我也没办法啊，几千块的学费，我太难挣到了。”
“宁宁，是妈妈对不起你。”
年幼的我，蹲坐在洗手间的地板上，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为什么，妈妈这么善良的女人，会有这样悲催的人生。
那天，我暗自发誓。
我要改变现状，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