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供奉了一尊怪异的貔貅雕塑十二年。
我妈拜它比清明祭祖还要虔诚,只因为我从小容易做一些“不干净”的梦。
可梦里有“人”告诉我,这东西是用来转运的。
可它不是替我转运。
而是把我的运转给我妹妹。
从小我就爱做噩梦。
青面獠牙,牛头鬼面。
我奶奶说是因为我是阴历七月十五投胎的“小鬼”。
这种梦做久了也就习惯了。
对于梦里那些玩意,我还能招呼一声“大兄弟”。
可是,近两个月来,梦变了。
熟悉的房间,粉色的墙壁。
鲜红的符咒布满了整个房间,像蛇一样游走于墙壁之上。
连床底板都沾满了那鲜红的液体,将干未干。
仿佛下一刻便会滴落下来。
真正让我害怕的,是梦里的我妈。
她站在供奉貔貅雕塑的香案前,双手合于胸前,虔诚地等待着什么。
陌生又诡异,像是披着我妈皮囊的鬼魅。
吓得我最近两个月都不敢直视我妈了。
不出意料地又见到了那位白衣“道士”。
“貔貅笑,命已通。”
“五更鸡,日中龙……”
他的脸惨败的像清朝僵尸,一张脸被利刃化出的血痕一分为二。
先前他说我妈用了貔貅转运之术,将我的运转给了我妹,还说下一步应该就是换命了。
不是。
我妹一米七二,能跑能疯,还是跆拳道二级运动员。
我,一米五五,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上个四楼都喘气。
这话谁信啊?
话未说完,他身上的六根粗黑的锁链燃起幽蓝的火焰,将他吞噬。
他挣扎着上前,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额头。
“也罢,因果循环,我便帮你一次。”
我被近身的火焰吓了一跳,猛地一个后退。
“什么因果循环?”
“道士”脸上痛苦至极,眨眼便和整个梦境一起消失。
只留我一个人被我妈消息轰炸的声音吵醒。
拿起手机,已经十点了。
还好,今天是周天,不用上班。
我妈那几十条语音消息,不听我都知道是些什么内容。
无非是提醒我下周回家过生日。
自从她嫁到我家来,每年都会给我准备一个简单但温馨的生日会。
而我,不论在哪,这天必须得回家。
她那些语音实在太多太长,我懒得一一细听。
挑着几条听完后,我回了一条消息:“放心,妈,我早就请好假啦!”
对话框瞬间弹出新消息。
“谁让你做事总是丢三落四的,这不是怕你忘了吗?”
我:“知道啦,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她还是不放心:“那就好,一定记得按时回来。”
大一那年,我刚上大学,对一切都抱有新鲜感,就像从笼子里刚飞出来的鸟。
因为跟同学出去玩,到家那会已经是快晚上十二点了。
那是我妈第一次在我面前生气。
家里不知道为什么只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生日蛋糕面前,脸色阴沉得可怕。
桌子上还供着她为我从老家带来的,那尊长相颇为古怪的“辟邪”貔貅雕塑。
从那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会在生日前一天赶回家。
我们家是重组家庭,只有两个孩子——我和我妹。
我不是我妈的孩子。
但我妹也不是我妈的亲生孩子。
而是她前夫与小三的孩子。
这件事是我妈偷偷告诉我的,连我爸都不知道。
二十一年前,发狂的小三一把火烧死了我妈的前夫和孩子,自己也葬身火海。
我妈虽然痛恨小三,但孩子无辜。
况且她刚经历了丧女之痛,无法对一个无辜的小生命袖手旁观。
便带着她嫁给了我爸。
小时候,家里经济不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妈都会先紧着我。
虽然她对我妹不错,但对我更好。
如果我妹和我在家里发生冲突,我妈会第一时间过来帮我。
她的心一向是偏向我的。
参加家长会是她,发烧守在床前的也是她。
亲妈都没几个能做到这个份上的。
对于梦里“道士”说的话,我是一点都不信。
我的生日是阴历七月十五,今年刚好赶上了周五。
从周三开始请假,刚好可以陪他们五天。
回家那天我没有通知家人,想给我妈一个惊喜。
谁知一回家,就看到一个穿着怪异的陌生老头在我家“施法”。
他站在我妈供雕塑的香案前,手里拿着一只沾满鲜血的笔。
餐桌上放着两个瓷盆,一个装着刚割完喉咙还没来得及拔毛的鸡。
另一个则装着七八条五颜六色的小蛇。
小蛇的腹部不知道被人用什么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涌出的鲜血沾满了整个盆底。
可那蛇却一直没死,还在痛苦地不断扭动。
为什么要做这些?
我被老头的怪异行为吓傻了,插在门上的钥匙都忘了拔,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那道士放佛没有听到我开门的声音一般,专心的在黄纸上画着什么。
没过多久,我妈从厨房走了出来。
她手上拿着一把沾血的刀,粉色围裙上也有几滴血迹。
难道盆里那些东西是她用刀割的?
不对,她一向最怕蛇了,以往我和我妹看人与自然里的蟒蛇,她都要回自己房间躲着的。
我妈看了我一眼,把刀放回了厨房,洗了个手。
洗完手后,她一边用围裙将手擦干,一边走向我。
“箱子给我,我给你放房间里。”
不知道怎么地,噩梦中的场景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心中生出一股恐惧,握住箱子的手攥得更紧了一些。
我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将箱子从我手中拿走,顺便敲了我一脑壳。
“你这孩子,想啥呢?”
我回过神来,将钥匙从门上取下来,跟着我妈进了客厅。
走进客厅,看着对我们视若无睹的白胡子老头,我终于忍不住开口。
“妈,这是干啥啊?”
我妈看了一样白胡子老头:“年初,我给你算了个命。”
“你今年有邪祟缠身,这是我找的高人,给你驱邪。”
我:“……”
虽然噩梦连连,但我内心还是偏向于相信科学。
“谁家的高人这副德行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害人呢?”
我妈恶狠狠瞪了我一眼:“注意你的言辞,人家大师听不见,但心里什么都知道。”
看来我妈对这个大师十分敬重。
我也很无奈,只好低头扯住我妈的手臂,左右摇摆。
“行,我错了嘛。我又不知道这位大师他耳朵有问题。”
我妈的脸色终于稍稍缓和:“我买了条活鱼,给你做你最喜欢的酸菜鱼。”
原来菜刀上沾的红色液体是鱼血。
是我想多了。
都怪那个破道士天天来我梦里瞎讲。
“妈,我最喜欢你了。”
我一把冲上去抱住我妈,朝她脸上用力亲了一口。
和往常一样,她一把将我推开,转身把箱子放好后进了厨房。
我妈在厨房忙活,我就在客厅看着“高人”做法。
只见他提笔,一气呵成,十几张符没多久就写好了。
只是那符咒,越看越眼熟。
好像在哪见过。
我又一个可怕的念头——这就是我梦里见到的那些符咒。
不对,我妈不会害我的。
天下的符咒长得都一样怪异。
肯定是我的错觉。
守着这么个怪人,让我心里发毛,我决定去厨房帮我妈打下手。
一进厨房,我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妈,什么味啊?”
菜市场的买鱼摊都不至于臭成这样啊。
我妈手中的锅铲顿了一下,用余光瞥了我一眼。
“刚刚杀了鱼,还有鸡。”
好吧。
这两者加起来竟然这么臭。
“那那些蛇呢?”
我妈没有回答,从侧脸可以看出她的脸色十分凝重。
过了几秒钟,她淡淡答道:“大师弄的。”
我把洗好的青菜递给她。
“我就知道,你没这个胆子。”
接过白菜后,我妈就嫌我手笨,把我赶出了厨房。
我只好又回去客厅,看着那位高人表演。
他将左侧的画好的符纸拿起来,放进一个铁盆里用香火点燃。
奇怪的是那些黄纸干干净净,一点血迹都没有。
可他总不会烧一堆什么都没有的纸吧?
又不是烧香火钱。
只有一个可能,他一定用了什么东西,让黄纸上的符咒隐形。
就像我们小时候用过的可擦笔一样。
还以为他多少有点本事呢,不过是利用冷门技术活骗骗我妈这样的中年妇女罢了。
那些符咒十几二十张,看着挺多,烧完只剩一小捧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