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以制香为生。
阿姐怀孕后,我爸竟用她腹中的孩儿来制魂香。
我亲眼看见我爸搬着到小腿肚的坛子进了地下室,每制一次那香,镇上的婴孩便少一个。
镇上所有人都舔着脸求着我爸,争抢着要那魂香,可他们却不知,但凡用了魂香的人,日后定会被婴孩索命而亡。
镇上最有名的香料铺是我家开的,镇上的男男女女总来光顾。
我家的香与市面上贩卖的香不同,大多是手工制作的,家里有一个地下室专门用于制作香料。镇上所有人都知道老吴家的香料最香、最纯、最齐全。
而这香多了,稀有的香料自然也是有的。
临近过年,店里往来的客人更多了。
有些客人买完香料仍满脸堆笑地悄悄附耳打听。
「吴老板啊,今年的魂香啥时候有货呀?我家中可有大用呢。」
我爸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再说吧。」
有些浓妆艳抹的女人则在店里大喇喇地对我爸献媚,身上的脂粉味儿浓得散都散不开,柔若无骨的手搭在我爸的肩膀上。
「吴哥,魂香做好了你可得第一个通知我,人家可指着这香嫁个好汉子呢。」
一来二去,问的人多了,刚一提这话头,爸脸便一黑,摆摆手,不耐烦地低吼起来,「原料太难搞了,可累人,做不了做不了。」
大家一瞧我爸的脸色黑如锅底,纷纷噤若寒蝉不敢多问。
当晚,晚饭过半,眼见我爸半瓶烧酒下肚,我借着倒酒的名义壮着胆子凑过去。
「爸,最近店里大家都来问魂香呢,咱家啥时候做啊?」
又一杯酒下肚,爸没有了白天的不耐,而是半眯着眼睛,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知道魂香是干什么使的么?」
这魂香十分金贵,我爸捂得紧,我几乎没机会接触到,四年前趁着客人验货之际闻过一次,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味道,十分纯净,却甚是好闻。
「干啥使的,勾人魂儿的香呗,前两年做的那批货,当时为了买香王姨和隔壁的李叔他们都差点儿打起来了。」
我爸深深地瞧了我一眼,不说话。
「爸,一瓶魂香可抵万金,咱为啥不多做些,这多挣钱啊,比咱家其他的料子都挣钱。」
也不知是不是酒劲儿上来了,我爸打了个长嗝,按着我的肩,双眼猩红地盯着我。
「魂香,每年只能做一批。」
到了十八岁,我开始帮家里打理铺子里的生意,阿姐大我五岁,由于家里生意不错,我家在镇上算得上富裕,而阿姐对于爸爸的香料生意也并不感兴趣,大学毕业后便嫁了人,不多久便怀了孕,在家中安心养胎。
从小,我爸便不许我和阿姐进他的地下室,也不让我们学习如何制作香料。
在我帮忙打理前,一贯是我爸照看着铺子。
印象里,我妈是从不愿意接触店里的生意的,她总说,自己是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
可是那一日,夜里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却听见楼梯有人走动的声音。
我隐约看到一个形似我妈的身影,身形一晃,进了地下室。
我家所在的镇子不大,镇上的人大多都互相熟络。
打理生意后,我在店里的时间也愈发多了起来。一日,我站在高脚梯上盘点仓库里架上的白芷还剩多少,一道清亮的嗓音远远传送到我耳中。
「你好,店里有人么?」
「有,马上来!」我忙从高脚梯上下来,回到店中。
眼前的男子五官端正、清秀,理着干净的寸头,一排牙齿洁白如玉,身上有些读书人的儒雅气质,笑起来既清爽又阳光。
镇上从没有过这样的男生。
看着他,我顿时有了几分心动。
买完一些香料后,结账时我留了个小心思,给他留了我的联系方式,美其名曰为下一次有需要买香料可提前联系我,给他留着点货。
有了联系方式,一来二去我与他渐渐联络起来,也一同约着吃了几次饭。
随着交往加深,我也对他愈加喜欢,于是心痒痒的,想到了魂香。
对啊,魂香不就是能勾走男人魂儿的么?
我打起了魂香的主意,可店里虽然卖许多种类的香,却唯独没有魂香。
魂香只有我爸能制。
想起我爸的脸色,我不敢随便找我爸试探,便缠起了我妈。
「妈,爸啥时候才做魂香啊?」
妈妈手中握着的抹布一顿,手中正洗着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又缓缓落下,睨了我一眼。
「你好好的问这个做什么?」
一听有戏,我从背后双手环着妈妈的腰,脸贴在她厚实的背上,撒娇道。
「妈,你别管了,我有用。」
「有什么用?」
「我有了喜欢的人。」我如实道。
「妈,这次爸把魂香制成了,除了卖的部分,我能要一点儿么?」
「绝对不行!」
妈妈尖声叫了起来,身子也好似筛子一般抖了起来,她把手套脱了转过身盯着我,我才发现她的脸色在厨房的灯光下显得十分苍白。
「你这辈子,千万不要碰那香。」
第二日,又有人上门询问魂香的事,我盯着正在吞云吐雾的我爸,本以为他会一口拒绝,却没想到他眯着眼想了一会儿,又抬头瞧了瞧墙上挂的日历,长长地吐了一口烟,竟答应了。
香料铺的老吴答应做魂香了,这个消息不胫而走,镇上的人听说后都争先恐后地找我爸预定魂香。
每日来我家送礼的人络绎不绝,有些人想要送份厚礼多得一份,爸爸却说,这量是定好了的,多一分都不行。
我爸笑眯眯地挨个儿收下,又在名册上一一记下了这些人的名字。
一趟趟帮爸爸将礼品搬到家里的储藏室去,我心里打着鼓很是不解,这魂香多是女子使着来催男人的情,那男人买来做什么用呢?
而我妈却没有帮着收拾那些礼品。
午饭时,她坐在铺子的一角,用力地盯着每天屋子里往来迎走送礼的客人和我爸,机械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连平时菜里要挑出来的姜丝也一并吃了下去。
「妈,你忘了挑姜丝了。」我用自己的筷子将菜里的姜丝给夹走。
我妈眼珠子都没转,低低地从喉头咕哝了句嗯,继续扒拉着碗里的饭。
又有一些姜丝夹杂在菜里,我看着那些姜丝不断地被她吃下肚,却毫无知觉。
我家在镇上的房子是自个儿盖的,总共四层。一楼那层被我爸做成了香料铺的店面,外加一个制作香料的地下室,门却总是锁着,只有我爸有钥匙。
过了几日,姐夫有项目要外出一阵,便将我阿姐送回了娘家,此时阿姐已经八个月身孕了。
有丈母娘帮忙照顾着总是放心些,于是阿姐又住回了自己的闺房。我与她的房间都在三楼,相互挨着,她在左侧,我在右侧。
既然答应了做香料,我爸便开始忙活了起来。一连几天,直到半夜我仍听见地下室传来声响,而雷打不动的是,他总会在每天傍晚上三楼看看我阿姐。
自从阿姐搬回家后,他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细细叮嘱我妈给她做了许多好吃好喝的养着,到了晚上也加上一餐夜宵,说是孕妇要多吃才可好生养胎。
从小,他总说我们姐妹俩都是女娃,不仅没给他长脸,连重活也干不了多少,所以对我们的关心亦是少之又少。
或许这就是隔辈亲吧,我这样想着。
每晚,我都能闻到妈妈给姐姐炖的燕窝和熬得浓浓的乌鸡汤。或许是那乌鸡与寻常的鸡肉有所不同,那味道闻起来竟比平时我吃的鸡汤还要鲜美。
我瞧着眼热,便央求着也要吃一碗,妈妈却一脸古怪地说不行,并难得板下了脸,呵斥我绝对不能动姐姐的吃食。
忙碌了三天后,想来这魂香的香料应是准备得差不多了,爸爸开始不往地下室跑,而是每天亲自伺候起阿姐的饮食起居。
难不成我爸真的转了性了?我满腹狐疑,却也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可爸爸上三楼的次数越频繁,肉眼可见的是,我妈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家里的事虽怪,但我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却无心细想那许多,我边顾着店边与那男子来往,得知他是刚搬来镇上的,我便热情地给他介绍着镇上的一切。
他叫刘峰,比我大上六岁,我只叫他小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