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是个采珠女,我是她捡回来的鲛人。
她奉命上京献珠,因擅养颜之术成了郡主的侍婢,努力攒钱供我考取功名。
当我高中探花时,阿姐却被郡主砍掉双手,又被生生折断骨头塞进瓮中烹煮,丢到乱葬岗喂了狗。
只因皇帝赞了她一句“妙手”。
那一晚,新科探花郎救下溺水的郡主,成了面首。
探花郎是个哑巴,可郡主却爱极了他。
......
郡主落水时划伤了脸,大发雷霆。
约莫一寸的伤口七日都不见愈合,太医束手无策。
我以身试药,一日伤愈,三日疤除,凭借特制的舒痕膏成功留在了她身边。
我正弓着腰小心翼翼地为郡主擦药,一杯接一杯的热酒不断从我颈间浇下,郡主发出了舒适快意的笑声。
“三日之期将到,若是本郡主脸上留了疤,你便以死谢罪吧。”
冰凉的匕首在我脸侧比划,我讨好地笑了笑,不敢停下手上的动作。
转而她便用酒壶将我砸得头破血流。
“真没意思,哑巴连疼都不会喊。”
鲜血滴坠,郡主嫌恶地踹开我,我跌跪在碎瓷上不敢起身。
皇帝的突然驾临解救了这一室战战兢兢的奴仆,但不包括我。
郡主连鞋也没穿,飞身投入了皇帝的怀抱,泪眼盈盈。
她半披的外衫早已滑落,妃色纱裙愈发衬得她雪肤莹润。
皇帝眼中漾起波澜,双手掐在细柳腰上,目光在柔软峰峦间留连不去。
郡主搂着皇帝的脖颈,有些幽怨:“皇兄,你纳了新妃就忘记柔嘉了吗?怎么来得这样迟?”
皇帝将她横抱到榻上,喜怒难辨:“朕脱不开身来看你,你就养面首气朕?”
郡主描摹着皇帝衣襟上的龙纹,娇嗔道:“皇兄不喜欢?”
皇帝沉了脸,郡主却愈发高兴。
“朕会从世家子弟中为你选一位最合适的郎君。”
郡主突然变了脸色,猛地砸碎酒杯,捏着碎片横在颈间,又哭又闹:“你又这样!皇兄,你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我不嫁人!”
郡主偏激,皇帝和缓了态度:“嫁人的事可以先放一放,但他玷污了你的名声,留不得。”
侍卫欲将我一剑封喉。
我惶恐地连连磕头。
郡主有些犹豫,“我脸上的疤还没好,况且,他是个哑巴,掀不起什么风浪。”
我毫不犹豫握住剑刃,刺向了绝处。
不日,全京城都会知道,探花郎司长恩是个阉人。
不,以后只有郡主的奴才,司长恩。
郡主笑得肩头直颤:“司长恩,你真是条好狗。”
可是,越沉默的狗,咬人越疼。
郡主的脸光洁如新,我不仅留得一命,还重获青睐。
她用了我的焕颜粉后,更是肤如凝脂,面若明月。
六宫粉黛皆不如一个柔嘉郡主。
皇帝见到她几乎要挪不开眼了,各色珍宝流水一般地送往郡主府,其中最多的便是珍珠。
害死我阿姐的珍珠。
阿姐是东海渔村的采珠女,我是她从海边捡回来的。
东海有鲛,泣泪成珠,以声惑人。
我幼时模样似鱼,被渔民捕获,是阿姐偷偷割断渔网放走了我。
她日日采珠,我便使这片海域翻不起风浪,让鱼群将珠蚌送到她面前,保护她不被恶鲨吞食。
后来,我不满足于只能在海水中望着她。
我用声音从族中大巫那里换来双腿,故意晕倒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此后相依为命。
村里的小孩都叫我小哑巴,给我塞石子吃,向来温柔的阿姐拿着扫把将他们打得不敢出门。
阿姐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带她去看看上京是何等的繁华。
可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做个普通人,和阿姐永远在一起。
彼时我们还不知道,这繁华是会吃人的。
朝廷频繁索珠彻底打破了渔村的平静。
柔嘉郡主钟爱珍珠,地方官吏为逢迎上意,逼得民不聊生。
若不能在规定期限内准备好贡珠,整个村子都会遭殃。
珠民不分昼夜地在海中寻找,白幡从村头连绵到村尾。
百般愁苦都无声无息地湮没在了万顷海域中。
我躲在家中哭干了眼泪,使得阿姐采到的珍珠比所有人的都好,解了村子的燃眉之急。
官兵听说阿姐擅用珍珠养颜,见她雪肤花貌更是深信不疑,便强行让她代替村长的女儿做了奉珠使。
司无澜变成了阿黎。
没有女子不爱美,是我用鲛珠悄悄治愈了阿姐一身的伤痕,没想到却成了她的催命符。
阿姐临行前握着我的手,眼中是殷切希望。
“长恩,等我回来。”
从花开到花谢,我始终没等到阿姐回家。但我高中探花,有机会见到她了。
我许久未有这样的欢喜,随之而来的却是剜心剧痛。
阿姐随身携带的平安符中藏有我的鲛珠,此物能疗伤驻颜,我感应到鲛珠不安,是阿姐出事了!
我自十里长街打马而过,春风得意之时,阿姐被砍了双手。
皇帝看见为郡主配制养颜方的阿姐,赞了一句“妙手”,接着,染血柔荑就被放在玉盘里呈给了皇帝。
阿姐伤不至死,可她的血打湿了怀中的平安符,宝光流转的鲛珠吸引了郡主的注意。
这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一颗珍珠都要美,可它竟然属于一个贱婢,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存在。
于是阿姐在清醒时被折断手脚,塞入瓮中,架在火上烹煮。
“晦气东西,丢出去喂狗吧。”郡主夺走鲛珠扬长而去。
她惯会撒娇:“这贱婢竟敢偷皇兄送给我的珍珠,柔嘉太生气了,才砍掉她的手以儆效尤。”
皇帝不仅没怪罪,还心疼郡主受惊,杖责了其他侍女。
等我找到乱葬岗时,野狗吃得心满意足,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我几乎要咬碎牙齿,心上好像被人撕了一个洞,裂隙越来越大,要吞噬我。
我返回宫宴,看见醉酒的柔嘉郡主,毫不犹豫把她推进了湖里。
我用鲛人鳞划伤了她的脸,寻常药材自然治不好。
她会离不开我的。
柔嘉郡主与皇帝青梅竹马,虽无血脉之亲,但二人在冷宫相伴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如今是皇帝最疼爱的唯一的妹妹。
郡主想要星星,皇帝劳民伤财修建了上京最高的摘星楼。
郡主想要月亮,皇帝命人跳进水中捞月,宫人扑腾得越厉害,郡主越高兴。
郡主想要冬天的桃花,夏天的白梅,皇帝耗费千金寻奇人来栽培。
皇帝有求必应,只为搏妹妹一笑。
可自从清河崔氏的嫡女崔瑜进宫后,皇帝来郡主府便不像从前那般频繁了。
郡主气色不好,连胭脂也盖不住,她气得砸了西域进贡的琉璃镜,婢女跪了一排。
她拿着皮鞭胡乱抽人,鞭子上带有细小的倒刺,会连皮带肉一起扯下来,没有一个人身上是完好无伤的。
她愤恨道:“崔瑜一定是用了什么阴私法子勾引皇兄,否则以她的姿色怎么入得了皇兄的眼,贱人!”
“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还不赶快给本郡主想办法。”
众人朝我投来了求助的眼神。
郡主打我尤其狠厉,我斗胆抓住鞭子,尖刺扎进手掌,传来密密麻麻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