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不爱我。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她工作忙碌,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才会对我这样淡漠。
可在我没钱住院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却在兴冲冲的为我十八岁的表妹举办生日宴。
我在电话里求她:“钱我一定会还你,再不做手术的话我会死的。”
她却严肃冷漠的教育我:“这个月生活费不是才打给你了吗?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撒谎,你这样满口胡话的小孩,死了就死了。”
后来,我死在了阴暗潮湿的出租屋里。
那个对我恶言以对了一辈子的妈妈,却一夜白了头。
表妹沈伊人生日那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好日子。
我攥着挂号单从诊疗室出来的时候,班级群里关于生日宴的消息已经刷屏了好几百条。
大概没有人会不喜欢沈伊人这样的女孩,学习名列前茅,容貌楚楚动人。
和她相比,我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黯淡无光。
可我现在真的没空管这些。
上个星期起,我开始间歇性的吐血。
来医院做检查,医生说我由于长期服用刺激性药物,胃部癌化,如果不尽早做手术的话,可能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撑不到。
我不想死,我还有很多的梦想没有实现。
可是我把卡里所有的钱都打给了医院,还是不够。
想了想,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电话铃声响响停停,我等了很久,还是没有人接。
在退出通话界面的时候,首页的班级群里忽然弹出了一条最新视频。
视频里,沈伊人穿着千万高定的礼服像公主一样被人簇拥着切下第一块蛋糕。
而我那个一贯不苟言笑的高管妈妈,在她身侧笑的温柔缱绻。
电话打来,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她却皱了皱眉,熟视无睹的按下了黑屏键。
……原来,我的妈妈不是不懂什么是爱。
只不过,与我无关罢了。
我叫陈央。
央是那个“所谓伊人,宛在水中央”的央。
外婆说妈妈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长大后能亭亭玉立,仪态大方。
可是长大后我才知道,“所谓伊人”这句话后面跟着的不是“宛在水中央”,我妈妈给我取这个名,也并不是像外婆所说那样寄予厚望。
我的央,不过是她为了记住爸爸离婚出轨时她一声声的央求。
她从来不爱我。
真正被她捧在手心里的只有我的表妹沈伊人。
舅舅舅妈去的早,我妈可怜沈伊人小小年纪孤苦无依,就把她接到身边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小时候,沈伊人贪吃,偷偷拿了她抽屉里的钱买饼干吃。
我妈发现后,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从房间里拖出来。
拇指粗细的藤条抽的我皮开肉绽,我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的向她解释。
可我妈只是冷冷的看着我。
“伊人这样懂事的小孩会干出偷钱的事吗?”
“……到了现在还在嘴硬撒谎,真是和你爸一个德行。”
深秋的夜冷的惊人,冰凉瓷砖透上来的寒气刺的我骨头都在疼。
我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客厅里,我的妈妈却在温柔的给沈伊人添筷夹菜。
她的碗里永远都有我妈舍不得多买的排骨和鸡蛋,也有着……我妈妈全部的爱。
窗外灯火通明,她们就像一对真正的母女那样亲昵的依偎在一起。
那一刻,我忽的意识到。
其实,没有妈妈的人,是我。
从医院回来,身上还是很疼。
口袋的钱都用光了,我没钱买止痛药,只能强行让自己昏睡过去。
迷迷糊糊之际,我听见门外传来钥匙转动锁钮的声音。
睁开眼,风尘仆仆的我妈面如寒霜的站在门廊外,黑漆漆的眼睛冷冷的盯着沙发上的我。
“伊人的生日宴你为什么没来?”
她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恼怒。
“你明明知道你妹的保送名额马上就要下来了,这时候缺席,你是非要闹出点姐妹不和的传闻让你妹妹难堪吗?”
“你自己一天到晚不务正业自甘堕落也就算了,还想害了你妹!”
我看着她越说越激动,第一眼望见她时的欣喜早已像一盆冷水一样凝固了我的血液。
我怎么会天真的以为,她会是来担心我的。
头好像比刚刚更晕了。
垂下眸,我小声的问她:“……妈妈,你可以借我三万块吗?”
我算过收费单,去除卡里兼职赚来的生活费和学校医保减免的各项补贴。
只要三万块,我就可以做手术了。
耳边的喧嚣戛然而止,随即而来的,却是我妈再也压抑不住怒气的声音。
“三万块?!陈央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你一个高中生五百块生活费还不够吗?现在都敢狮子大开口到这种地步了!”
五百块?
我差点笑出了声。
谁能想的到,外表光鲜亮丽能给侄女订购千万礼服的我妈,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仅仅只有五百块。
在这个连白馒头都要一元的时代,五百块带给我的永远只有洗浴间冰冷的淋浴头,见不到一点油水的三餐,和开了胶补了又补的运动鞋。
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他们都说我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后来我在宿舍的排挤中被迫搬出学校,靠没日没夜的兼职才勉强租下了这间闭塞狭小的出租屋。
但我不想和她解释了。
我只知道,我妈现在身为上市集团年入百万的高管,她是我身边唯一能轻轻松松借给我三万块的人。
她的爱我不要了,我只求她能给我一次活下去的机会。
“我病了。”我听见艰涩的声音从我的喉腔里一点点飞出来:“钱我会还你,再不做手术的话我会死的。”
我的妈妈顿了顿,进房以来她第一次正眼打量着我。
我知道现在的我在她眼里应该是什么样,白的没有一点血丝的唇,枯黄乱糟糟蓬在耳后的头发。
她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说点什么。
只是她手提包里的手机忽的震动起来,嗡嗡的响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那么刺耳。
“……姑姑,我被人在酒店打了,脸上都是血。”
“呜呜呜呜姑姑你在哪里啊,我好疼啊,疼的快要忍不住了……”
沈伊人像小猫一样脆弱的哭泣声从电话那端传来。
我妈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伊伊别怕,你再等几分钟,姑姑这就过来!”
她推开门,匆匆的就要往外走。
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疼痛,我惊慌的从沙发上爬下来,想要拉住我妈的衣角。
可是伸出去的手被人狠狠地打掉,我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不要碰我!”
我妈站在门外,居高临下的看着疼的眼泪都要出来的我,目光中只有满满的嫌恶。
“到了这时候,你还要阻止我去看望你受伤的妹妹吗?”
“像你这样自私自利满口胡话的小孩,死了就死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沈伊人还没到我家的时候。
那时我妈刚刚离婚,带着我这样的“拖油瓶”在城市里艰难的寻找着工作。
日子虽然很艰难,可我却觉得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我的身子一向不好,六岁那年我发了一次高烧,整夜的说胡话。
我妈那样怕冷的人,却把家里最好的被子给了我,趴在我的床头坐了一夜。
后来就像所有小学生作文里都会写的那样。
一场暴雨的来临让本就高热不退的我烧的更厉害了。
我妈却护着我,顶着大雨把我送进了医院。
她说:“央央,我只要你健康快乐的长大。”
可是后来,沈伊人来了。
妈妈告诉我:“伊伊的爸爸妈妈都走了,没有人管她,你作为姐姐一定要让着她。”
于是,我听她说的,沈伊人想要的玩具,我送给了她;沈伊人栽赃给我的坏事,我从不辩解。
但是渐渐地,我自愿的让步却成了理所当然的分配。
明明是姐姐,我却要穿沈伊人淘汰下来的旧衣;明明那些事不是我做的,却会第一时间按到我的头上;明明我才是妈妈的女儿,可是和妈妈一起搬进新房子的却是沈伊人,住校的……却是我。
当我终于鼓起勇气哭着向妈妈倾诉不公的时候,她却冷冷的看着我。
“什么时候你连妹妹都敢栽赃陷害了?还是我给你的生活费太宽裕了,才会让你起这些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