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妹死了,自己上吊的。
她想结束自己不受重视的一生,也想让那些亏待过她的人受到报应!
上吊前,她割破了手指,在自己的眉心画了一团火焰。
那是来自地狱的怨灵的标志。
“啊!”是我最先发现的我妹。
她双脚离地,悬挂在房梁下。
两眼闭合,眉间有朵异样鲜红的火样标记,面色紫绀,舌头外伸,唇周有白色的呕吐物。
身上蓝色的里衣污秽不堪,已经干透了,不会再往地上滴滴答答。
“爸,妈,小春儿死了!”
我尖利的呼声划破清晨的宁静,我爸和我妈急匆匆地从卧室方向跑来。
看见我妹惨死的景象,他们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震惊和悲痛。
我爸咒骂道:“这该死的赔钱货哦,还没卖出个好价钱,就给我作死哟!”
我妈不甘示弱:“咋不找根麻绳,往林子里头一挂,省得收尸!”
我的阿妹,用死,也没能换来我爸和我妈的一滴眼泪。
我爸让我用草席给我妹裹一裹,直接往山头的那乱葬岗一丢,就算完事儿了。
我虽然觉得这样太过潦草了,但家里向来都听我爸做主;而且,我妈说,没有额外的钱办葬礼,存的那几个钱,还不够给我娶媳妇用的。
本来,我妹下个月初是要嫁人的,嫁给隔壁村的老光棍,五十六岁的赵阿伯。
说是嫁,不如说是卖。
卖阿妹的钱,刚好修缮一下老房子,让我风风光光讨媳妇儿过门。
如今,阿妹死了,我爸我妈正愁老房翻新的事情呢,哪里会再出钱给我妹办个葬礼!
天色尚早,我扛着我妹的尸身往山头去。
这运动量,没让我出汗,反而让我越走越冷,感觉阴冷的气息从我扛着尸身的肩膀,一直往下,游走遍我的全身。
一阵凉风过,更是激起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的内心开始紧张、害怕,提起脚,便一路小跑起来。
我想赶紧给我妹扔到乱葬岗去,然后回家!
跑得越急,脚步就越凌乱。
马上就是乱葬岗了,我左脚拌右脚,一个跪趴就磕了下去。
乱葬岗的石砾还没让我吃痛出声,一个尸体竟鲤鱼打挺径直坐了起来!
“啊!啊啊啊!”
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腿肚子却软得打颤,几经折腾,手都秃噜皮了,人也没能顺利站起来。
“你狼哭鬼号些什么?”
“尸体”竟然用不耐烦的语气开口说话了!
“冤魂厉鬼,速速散去!冤魂厉鬼,速速散去!”
我学着村中四爷办法事时,口中念念有词的模样,开始胡言乱语。
“你TM的看清楚,老子是人,不是鬼!老子专门抓鬼的!”
我撑开眼睛的一条缝,看见对面是个束发,胡子拉碴,腰间别个葫芦,手持一柄长剑的颓唐男人。
确实不像是个鬼。
“你青天白日睡在乱葬岗,要干什么?”
“老子以天为盖地为庐,哪里孤魂野鬼多,老子就往哪里去!你管得着吗你?”
我无意和他再多废话,既然已经把阿妹送到,那我也该回去了。
这种死人扎堆的地方,待久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恶鬼缠身!
我转身拔腿就走,却听见身后传来自称是捉鬼师的男人惊慌失措的叫喊。
“啊啊啊!哪里来的厉鬼啊!”
“喂,是不是你小子丢了个厉鬼过来啊?”
男人堵住我的去路,指着那个被我摔出去、露出了紫绀面容的阿妹。
“你、你胡说什么?什么厉鬼?”
“什么厉鬼?你没看见她额头以人血描绘的地狱火焰标志吗?”
“颜色越鲜红,就表示那人生前积愤含恨越重,死后会化成越狠戾的恶鬼,来向害死他的人索命!”
“你瞅她眉间的火焰,都红得发亮了!不出三日,你们家一定是会遭遇血光之灾的!”
男人的话,说得我心口发颤。
“你,你,你完了!”
“你将她弃尸荒野,她第一个就会去找你!”
“唉,你还是立马回家,嘱托家里人给你备副棺材吧,最好多备几副,大家直接都躺进去,连收尸都免了!”
“大师!”他说得我没了主意,脚下一软,就给人跪下了,“救救我!”
我是信这些的,因为村里出过多起厉鬼索命的事件。
我听了古大师的话,又扛起阿妹往家里走。
古大师说,阿妹怨气极重,为了消除她的怨念,第一步就是要为她风光大葬。
我才将阿妹扛进门,我妈看见了,怒气冲冲地直冲过来:“不是让你扔去乱葬岗吗?怎么又把这死人扛回来了?真晦气!”
我爸大清早就喝得醉醺醺的,上来就动手动脚,推搡着我,要我现在再去丢。
“没用的臭小子,一点小事儿都办不好!真TM晦气,生了个赔钱货和一个窝囊废!”
我爸不仅嫌弃阿妹是赔钱货,对我也是非打即骂,他说我不够男子气概,要不是我是家里能延续烟火的……
他这句话话从没有说完整过,但我知道,如果我不是带把的,应该跟我妹一样,是买卖的货品,死不足惜!
不过,作为家里传宗接代的工具,我也没有活得多好。
嗯,比我妹好多了。
我把遇见古大师的事和古大师说的话告诉他们知道,我爸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就使唤我妈去请村里的四爷。
四爷听说了阿妹的事情,来得很快。
人还没进屋,声音已经大老远传过来:“人在哪?我看看!”
四爷在见到我妹额间的那个鲜红的火焰标志时,脸色顿时苍白了:“是来自地狱的怨灵啊!完了,完了!”
“四爷,果真这么厉害吗?”
我爸现在才相信事情的严重性。
“若是无法让怨灵得到安息,你们一家人都会被厉鬼缠身!等你们死光了,还可能牵连村民呐!”
“啊?这可怎么是好哦!生来是个赔钱货,死后还要来索命呐!”
我妈急得直拍大腿,口上却还是要埋汰阿妹。
“四爷,您是高人,您一定有法子!要不,您给安排一场法事?”
“这法事是一定要做,但当务之急,是要给小春儿办场葬礼,消解她一部分的怨念。”
首先,是要给阿妹净身、化妆,体面地上路。
我妈原不肯给浑身秽物的阿妹擦洗的,被我爸踹了一脚,嘟嘟囔囔着、不情不愿地去了,边洗还边高声咒骂:“小贱蹄子,活着,我没享过你的福,死了,还要折腾我这一把老骨头!死也死得不干净!”
我不明白,我妈也是个女人,怎么能对着阿妹说出这么些肮脏的字眼?
灵堂终于布置妥当,阿妹的遗体就躺在屋子正中央的棺材里。
我爸和我妈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着阿妹,说她是赔钱货,死了还要坑家里一笔!
四爷说,阿妹今晚是可能会回来的,他们都不害怕阿妹会听见,气愤不过,找他们索命吗?
前半夜一直相安无事,待子时的钟声一响,阿爸和阿妈就说要先回去睡觉,让我一个人守灵。
我不想落单,但是也实在听够了他们层出不穷的侮辱阿妹的言语,便默认了。
他们才离开一刻钟,屋子里便阴风四起,吹得火盆里的火苗乱窜。我的心开始突突直跳!
是阿妹回来了?
“小春儿,大哥不想你死的。小春儿,你消消气,大哥给你烧许多、许多的纸钱,让你在下面过上舒舒服服的日子!”
我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四爷说过,如果阿妹真的找上门来,一定一定要守在火盆前,诚心解释,不要睁眼,千万,千万不能睁眼!
“小春儿,你要什么,尽管和大哥说,大哥都会烧给你的……”
直到大约又过了一刻钟,屋内开始平静下来。
风止了,火苗也安静地跳跃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不知道阿妹是不是真的来过。
直到第二日清早,我妈的叫声穿透整个房子时,我肯定阿妹昨夜来了,报仇来了!
当我看见我爸断掉的双腿,浸泡在血水里时,我整个人抖得像个筛糠子,完全不由自主!
我妈更是吓得瘫坐在地上,屁股底下有一滩液体,不断渗开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腥臊难耐的气味……
我爸并没有死,被生生锯断了腿,失血过多,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