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前朝婢女。
新帝不顾满朝文武反对,立我为后。
却在大婚当日,被我一箭射穿胸口。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颤抖的手捂住汩汩流血的伤口,神色悲戚地问我:“为何?”
我一脸冷漠,连发数箭:“自是盼着你死!”
在我被侍卫拿下时,没人看见我的泪随风而落。
我是红摇,前朝蕴安公主的婢女。
蕴安公主一派恶贯满盈,杀人如麻,百姓早已欲杀之而后快。
大齐质子朝阅顺应民心,领军南下攻打帝都,一路势如破竹连连大捷。
建武帝自焚于殿前,蕴安公主一派皆被朝阅擒获,斩首于闹市,以振民心。
在蕴安公主被斩首的前一晚,不知为何,我们的魂魄彼此换到了对方的身体上。
我眼睁睁地看着朝阅手起刀落,砍下了蕴安的头颅。
可是,在蕴安身体里的人是我啊。
我的魂魄离开了蕴安的身体,欲飘向远处时,蓦然被一股巨力拉扯,困于朝阅周边。
四周的百姓无不欢声笑语,鼓手称赞。
人群中有人大喊:“蕴安死了,那她的贱婢红摇在哪里?她可是当了蕴安十年的鹰犬!”
朝阅面无波澜,只是让人抬了一具女尸上来。
“红摇擒获蕴安,交于本王,戴罪立功,本王免她死罪。”
众人见女尸死状皆是一惊。
人群中有人不解,还在急着悄声问;“这是何故?”
有好事者细细解答:“这女尸是蕴安的另一个婢子,叫红影,她和红摇两个最是蕴安的鹰犬,我只听说宫变当日,红影已死,今日看来……”
好事者拉长了尾音,故弄玄虚:“是红摇杀了红影,你看红影头上的八星角镖,可是红摇的拿手利器……”
人群还在叽叽喳喳着,朝阅的随从却拨开众人,引朝阅离去。
朝阅翻身上马,利落飒爽。
他本就生了一副极好的皮囊。
纵使现在周身溅满了蕴安鲜血,但如此策马离去的矜贵样子,
也惹得周围小娘子个个脸红耳热,目光盈盈。
我苦笑一下,我知朝阅是去寻我了。
可,以前我是百姓口中的鹰犬,是天下人不耻的贱婢。
现在,他们说我卖主求荣,不念旧情。
朝阅啊朝阅,你为何执意要保下我,你在红影的尸首上做了手脚,你瞒着天下人要给我博一条生路。
是为了什么?
我跟着朝阅来到一处偏僻宅院。
原来,昨晚朝阅命人将我带走,是将我安置于此处。
可惜,昨晚在我身体里的是蕴安。
此刻的她怕是要笑出声,她一向视人命如同草芥,自己却是最贪生怕死的那一个。
四周看守并不严厉。
看来朝阅很放心我,知我不会逃走。
否则,以我的功夫,怎可能只安排三两小兵看守。
我见他急急下马,复又顿住。
似是想到什么,他唤来随从耳语。
朝阅先行步入宅院的厢房,片刻之后,随从急忙带着一个包袱赶来。
原来,朝阅的衣服都是血污,他是为了换一身干净的衣服见我。
我跟着朝阅缓步走向正房,那里关押的是占着我肉身的蕴安。
他的目光带着一丝温柔。
我以为他此刻应是平静的,但是他的双手却在宽大的衣袍下微微颤抖。
他开门,我瞧见了床上我的身影。
不,现在应该叫她蕴安。
蕴安此刻胆裂魂飞般缩在床脚。
她本就害怕,朝阅的出现立刻让她惊恐不已,大喊大叫着别杀我。
朝阅似是没想到一向冷漠的红摇会如此失态,微微一愣。
他立刻急急上前柔声安慰:“红摇姑娘,不要怕,蕴安已死,孤已昭告百姓,你戴罪立功,免除死罪。”
蕴安瞪大了眼睛,喃喃道:“死了?”
朝阅微微点头,看着蕴安说道:“你自由了。”
蕴安到底不算太蠢,思虑三两下就想出其中利害。
她看着朝阅的脸,迟疑道:“朝阅质子,你待把我如何处置?”
朝阅闻言,脸色聚变。
蕴安说错话了!朝阅入我大兴国当了五年的质子,一向只会有死去的前朝建武帝和蕴安公主如此称呼他。
我从来都是称朝阅为:“朝阅殿下!”
朝阅猛地用手扣住了蕴安的手腕,厉声道:“你不是红摇?”
蕴安也意识到了,她慌乱改口:“朝阅殿下,我刚才魔怔了,殿下不要见怪?”
“许是惊吓太多了!”她眼中带泪,泫然欲泣,“我不是红摇,我还能是妖怪吗?”
朝阅也许是第一次见我如此模样,琢磨一番,却是忍下了心中古怪。
他松开了手,“抱歉!”
蕴安一直都爱极了朝阅,这是第一次朝阅肯跟她如此说话。
她不由得又靠近朝阅几步,双手微微搭在他身侧,踮着脚用嘴唇贴近朝阅的耳朵,柔声说道:“我知你心悦于我!”
我飘在一角,有些意想不到。
我一向以为朝阅是厌我的,我也一直以为他爱慕的是沈将军之女沈揽月。
此刻,朝阅红了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眉目如画的样子着实让人赏心悦目。
蕴安似乎很满意他的表情,又继续说道:“外人都道沈揽月是你心头挚爱,只有我知道,你画的每张沈揽月的画像上都有一个红色的掠影,或是在墙后,或是在树旁。”
“从前的我百般思虑,却不知你爱慕的是我还是红影。”
“现在,我总算清楚了,朝阅殿下,你爱的是红摇!”
蕴安得意地的用手指轻点着朝阅的胸口。
朝阅面红耳热:“你知我心意便好。”
“朝阅愿娶红摇姑娘为妻,一生一世,绝不负你!”
不可!我悲怆地大喊,可是他们听不见。
朝阅,你不可娶我,我本就是前朝的余孽,能保贱命,已是不易。
你若娶我,该让天下人如何看你?
蕴安才不会管那么许多,她笑得放肆,她就是个疯子。
她才家国陨落,我真是怕极了她会用我的身体来给朝阅使绊子。
眼见着,蕴安勾着朝阅的脖颈吻了上去。
我肝肠寸断,不忍再看。
偏偏此刻,朝阅随从急急敲门。
“世子,世子!”
朝阅止了蕴安的动作,唤随从进来。
随从急切看了蕴安一眼,对着朝阅附耳小声说着。
听完,朝阅脸色大变,他皱着眉看了蕴安一眼。
“沈姑娘可还说什么?”
随从恭顺低头:“殿下,沈姑娘所说就只有这些。”
蕴安不知何故,只是紧张地探身上前:“殿下,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朝阅极好看的面容刹那间冷了下来,他转过头,一言不发,仔仔细细地盯着着蕴安,浓墨一样深邃的眼睛里似乎在酝酿什么,薄唇也抿得极紧。
蕴安有些心虚地眼神闪躲:“这是怎么了,殿下怎的如此瞧着我?”
朝阅却突然微微一笑:“无事,瞧着红摇好看。”
蕴安装作害羞的低头,语气是我从未有过的娇媚:“殿下又在取笑我。”
我冷冷地瞧着蕴安。
真是愚蠢的东西,朝阅如此聪慧,怕是知晓什么了。
而这蠢货却依旧我行我素,她是不知她此刻的言行与以前的红摇大相径庭吗?
果然。
朝阅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的转身就走:“你且好好休息,孤还有公务要处理。”
蕴安正疑惑着,刚要出口挽留。
朝阅早已快步踏出房门。
我随朝阅上了马车,飘在他身旁,定定地看他,
看他的宽肩窄腰,看他冷峻高贵的眉眼。
在此之前,我从未如此仔细又光明正大地瞧着他。
他真是极俊俏的郎君。
从前,蕴安便因为他这皮相爱惨了他。
此时的朝阅仿佛心事重重,他眉头锁得极紧。
我知我现在只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魂魄,但是我还是好想帮他把眉头抚平。
我的手刚刚颤颤伸向他,却见朝阅仔细又怜爱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
我的手刹那停在半空。
我呆愣愣地看着朝阅从荷包里拿出一把白玉八星角镖。
这个白玉八星角镖被他养护得极好,他定是把它贴身放着,用体温润着它。
都说魂魄是没有心的,此刻我却感觉我轻盈的魂魄里,心跳得极快!
因为这荷包是我的,这白玉八星角镖也是我的。
朝阅温柔地反复摩挲着白玉八星角镖,而后紧紧地把它握住捂住心口。
我的思绪一瞬间被拉到从前。
那时的朝阅只是小小的质子。蕴安一向霸道,她整日缠着朝阅,时常说话间便上下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