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的小娘就告诉我。
要想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将他人踩在脚底。
就要泯灭了良心，不择手段。
真情可笑，任何人都只是可以利用的工具。
我深以为然。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谓亲人，朋友，夫君，都只不过是助我上青云的一阵风。
能帮我一次，是他们的福气。
【1】
我是太傅府庶出女儿，行二。
我天性自私凉薄，只求荣华富贵。
从小我的小娘就告诉我，要想成为人上人，就只能踩着别人往上走。
真情只是可以利用的筹码，远没有握在手心的权势金钱管用。
就像小娘，小门小户的商女出身。
其实她并不喜欢父亲。
谁年少时不喜欢风度翩翩的俊俏书生？
小娘刚入府时其实也不愿意侍奉父亲。
但是当看到那些不受宠的妾室因为一碗馊饭大打出手时。
小娘立马果断地投入到宅院的争宠之中。
毕竟父亲随手赏的一匹绫罗，一样首饰，就够普通人家吃上一年。
所以小娘愿意为了过上好日子讨好这个男人，因为他是太傅府的主人。
在小娘的言传身教下，我深以为然。
只有讨好臣服于掌权者，才能过上好日子。
所以我很厌恶我的嫡姐。
但其实一开始嫡姐对我很好。
她是太傅府里唯一可以读书的女孩，大夫人为她请来了教书先生。
嫡姐教我读书写字。
可她送我的书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小娘抢走撕了。
小娘说，看了书，父亲就不会喜欢我了。
女子无才便是德，大夫人就是因为读了太多书，父亲才不宠爱她。
嫡姐对我的好不过是施舍罢了，想必在她心中，从来都没有看得起我。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开始厌恶嫡姐了，原来她是想抢走父亲对我的宠爱。
于是我疏远了嫡姐。
转而开始渴望嫡姐身上的绫罗绸缎，金钗玉环。
若是这些东西穿戴在我的身上，我一定会嫡姐更美，一定能获得更多父亲的关注。
因为嫉妒，我偷偷摔死了嫡姐养的小兔子。
看着小兔子口鼻流血倒在我的脚边。
那种畅快的感觉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
小娘夸我做得好，只有把嫡姐踩在脚下，父亲才会看到我。
看着脚下那只死掉的兔子，我知道。
我的恶，就从这一刻开始了。
【2】
嫡姐沈婉如又被父亲罚进了祠堂。
我诬陷她摔断了父亲在我生辰那日赠予我的发簪。
面对父亲的责问，沈婉如仰着脖子，满眼倔强地逼视着他。
而我柔弱又委屈，“父亲，嫡姐身份贵重，要什么好东西没有，这根发簪却是女儿最珍贵的东西，嫡姐却还是容不下......”
“你装什么装，分明就是你自己摔坏的！”沈婉如厉声呵斥道。
声音大得父亲都皱了皱眉。
我假装瑟缩着，流下了眼泪，颤颤巍巍地把那根簪子捧至父亲眼前。
“这是父亲送女儿的生辰礼，女儿日日都戴着，父亲您瞧，上边的玉石都被女儿抚摸得莹润圆滑，女儿如此珍惜，怎么可能摔坏啊！”
父亲神情动容。
沈婉如不肯低头，昂首站着，像只骄傲的孔雀。
我心中一片冰冷，还真就是我故意摔坏的。
同是太傅之女，沈婉如失宠了，我才能上位。
一直在一旁看戏的小娘赞许地看了我一眼，转而温声去劝慰父亲消消气。
结果便是沈婉如被罚跪在祠堂。
如流水般的首饰衣裳被送进了我的小院。
我满意极了。
小娘说的没错，出身低微，就是要用些手段，才能勉强够得上人上人的生活。
小娘想把大夫人踩在脚下。
我就要把沈婉如踩在脚下。
除了出身，我自认容貌才情，不在沈婉如之下。
可是她吃穿用度都比我好，受到的重视还比我多。
我不认命，我承认，我的欲望无穷无尽。
我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我一次一次地陷害沈婉如。
虽然都是些在长辈看来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如今的沈婉如在父亲心中，就是一个嚣张跋扈，心思狠毒，容不下庶子庶女的女儿。
这都得益于我日复一日的坚持。
【3】
下人告诉我，沈婉如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夜。
直到晕厥都不肯认错。
我去陪小娘，父亲昨夜又宿在她房内，现下她心情极好。
“昨儿是十五的大日子，你父亲肯陪着我，也多亏了你，让你父亲疏远了大夫人母女，可算让我顺了口气。”
小娘神情餍足，言语间满是不屑。
我跟着笑：“娘教得好，她们有今日都是活该。”
小娘啐了一口，“说得好，当初大夫人落了我的胎，我找不到证据，让她得意了如此之久，现在该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说完，小娘像是想到了什么，温柔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若是我能再得一儿就好了。”
她说得怅然，我的目光却变得幽深。
那时我十二岁。
小娘终于盼来了她心心念念的儿子。
大夫把过脉后，都说是男胎。
小娘只顾腹中有儿子的欣喜，不曾察觉，屏风之后，我缓缓投来的目光。
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小娘有孕时，父亲来陪她。
父亲与小娘商议，想将我及笄之后嫁予端肃侯为贵妾。
端肃侯家世显赫，但年岁比父亲还高，府中更是妻妾成群。
小娘摸着肚子想了想，“妾身听凭老爷吩咐，端肃侯府确是个不错的归宿，妾室替婉兮谢过老爷。”
一刹那，我浑身所有的鲜血都涌到了头顶。
又听见父亲说，我为贵妾后，能如何如何帮衬小娘腹中未出世的弟弟，帮衬太傅府。
我握紧了拳头。
小娘曾说过的，在这个世道，女子生下儿子才会有出路。
可我不愿意。
弟弟是她的儿子，那我就不是她的骨肉了吗？
她教我害人，教我昧了良心，我以为她是真心为我好。
原来，一旦有了儿子，我就是随时可以被舍弃的物件！
小娘不能有儿子。
那是我那时唯一的念头，她只能有我。
所以，小娘落了胎。
她怀疑过府中的所有人，唯独除了守在她床边的我。
我喂她喝药，满眼的心疼。
“娘，您不能倒下，女儿只有您了，我们是这个世间最亲的人，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小娘看着我憔悴的模样，慢慢流下泪来。
她摸着我的头，“好，娘答应你的，咱们娘俩一块报仇，把害咱们的人统统踩在脚下！”
我喂了一口药给小娘，她毫不犹豫地喝了。
我温柔地看着。
喝了这碗药，小娘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身孕了。
一劳永逸。
到时候东窗事发，这口黑锅，自然会落到大夫人头上。
留不下半点蛛丝马迹。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小娘一直以来就是这么教我的。
她不会怪我的。
收回思绪，看着满眼期待的小娘，我也跟着道：“是啊，能有个弟弟陪着娘，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日后弟弟与我也好一起孝顺娘。”
小娘身心愉悦，“你啊，最是懂事了。”
【4】
沈婉如受了委屈，大夫人生气，大夫人的娘家也恼怒。
大夫人姓杨，娘家是有着赫赫威名的将军府。
她的父兄都是手握战功的将士，脾气更是火爆。
沈婉如被罚跪的第二日，他们就弹劾父亲宠妾灭妻，是非不分。
听到这个消息，我简直都要笑出声了。
大夫人不会真的以为，小娘能比她受宠，单纯是因为小娘更会狐媚勾人？
小娘知道，府中的其他妾室也知道。
只有大夫人，就像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让人好笑。
父亲是宣隆二十年间的状元郎，一路官至太傅。
中间娶了将门之女，权势锦上添花。
借了丈人家的势，就要承担被人轻视的后果。
即使父亲如今已是太傅，也总有人觉得父亲能上位，全是沾了将军府的光。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
但男人，总是死要面子，来维护自己所谓的自尊。
大夫人每次这样闹，只会让父亲再厌恶她几分。
下了朝，父亲面色严肃来了小娘院子里。
小娘正亲手为父亲做羹汤，我在不远处放风筝。
瞧见这温馨的一幕，父亲脸上总算有了些笑容。
“府中有下人，你不必亲自做这些。”
小娘红了脸，“老爷是妾的主子，是妾的天，妾愿意为老爷付出一切，何况只是一碗羹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