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诀封后的那一天,我的父亲因人构陷锒铛入狱、兄长流放,楚家所有女眷被卖入勾栏。
我跪在地上,以一种卑微的姿态攥着他明黄的龙袍渴求他放我父亲一命,而他只是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将我一脚踢开。
他的皇位是靠我楚家得来的,不想我却落得这般下场。
所有人都等着看我笑话,甚至陆诀以为无论他怎么虐我践踏我,我都会回心转意放他一命。
呵,可我偏偏要破釜沉舟,杀夫证道。
陆诀登基与封后大典在同一天,而我这个当了五年的贤内助却穿着丫鬟的衣服悄悄溜进了牢狱,去看望我那一世英勇为国,却因她女儿选错夫婿而锒铛入狱的镇国公。
彼时我还没有看清陆诀的真面目,只是拉着父亲的手,不停哭诉,安慰他老人家说「女儿一定为替家族洗清叛国的罪名,不会让楚氏一族落此下场。」
来了不过片刻,两个太监奉陆诀的口谕将我从牢狱里拖走了,我被他们摁在太和殿下,见证着陆诀与另外一个女人受万民跪拜。
原来男人的心是天下最容易变质的东西。
一场宴会、一首别出心裁的古诗和超乎同龄女子思想的发言,便足以让他昏头颠脑,忘掉我五年来为他所做的一切。
我的心一阵阵刺痛,那太监也不忘补刀:「瑶贵人,皇上说您是罪臣之女,不配待在这里,还是让奴才们送你回宫吧。」
天知道这句罪臣之女对我的打击有多大,但我不能哭,父亲说过女儿家的眼泪最是珍贵,是万万哭不得。
抬手将一只发簪取下,是当年陆诀给我的定情信物,没有一丝犹豫,我划过左手掌心,鲜血涌出却感受不但痛意。
「给陆诀,让他来见我。」
我父亲是开国将军,是镇国公,家族世世代代一心为国,这大启的江山可以说有一半是靠我楚家打下来的。
自小我便随着家中长辈在边塞长大,十五岁那年,父亲一举平定边疆,我等凯旋而归。
京城比边塞繁华,更具有烟火气,但我更喜欢无拘无束的边塞生活。
一次上元灯会,不知哪来的带刀蒙面人斩断了京城的灯火繁华,我虽有些功夫,但不占上风最终被俘。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英勇就义的时候,一身紫色锦袍的男子从天而降,他的剑法独特,成功将我从黑衣人手中救了下来。
彼时,我还不知道他是当朝的五皇子痴以为只是江湖过客,道谢后我也没有告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父亲说,我的身份也许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过了一段时间,我去城中一世家参加开春宴会,宴会上的名门贵女在玩着什么飞花令,个个出口成章,七步成诗。
原本逗猫的我突然被点名,霎那间,几十双眼睛停留在我身上,或是嘲讽或是讥笑,大家都在等着看这位镇国公家嫡女的笑话。
我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委实没有京城女子的才情,但我并不觉得羞愧,直接承认了我的不足。
可换来的是满院的嘲笑,那时,一道清脆的男音掩盖了这些人的笑声,直截了当。
「楚小姐读的是关于边塞、战争、保家卫国的书,你们又何曾读过,又怎敢嘲笑楚小姐。」
其实我并不在意被人如何看待,我父亲常说,那些文人咬文嚼字,看不上朝中武将,觉得武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只会耍刀弄剑。
他的这番话却说进了我心里,循着声音望去,还是一袭紫服,肆意洒脱的少年。
我这才知晓他是当今的五皇子,我们二人初见时不约而同的隐瞒身份,第二次再见却双双掉马。
人潮中,不谋而合的相视一笑。
回去之后,我同父亲、长兄说了这些事,我告诉他们,我的意中人只能是陆诀。
不管谁人劝说,我依旧死心塌地,后来我才知晓,原本不想卷入朝堂斗争、不愿站队的父亲和兄长,因为我改变了一切。
可最终换来的却是楚家被人陷害,我的一颗真心被人踩在脚下践踏。
回宫之后,我将这段时间搜集的证据整理好,侍女迎春替我擦药,她一边哭一边安慰我,瞧着她哽咽难言的样子,我无奈地笑了笑。
「乖,别哭了。尽管我只是个贵人,但这些证据摆在这里,他会放了父亲和楚家的。」
等了许久,陆诀才来了我宫中。我以为他心中应该会有那么一丝怜悯,不想却是这样的嘴脸。
「楚瑶,你以为以死相逼朕就会怕你是吗?朕说了,看在以前相识的份上,你父亲叛国的事朕不会连累你,你可以安心当朕的瑶贵人。」
真是可笑,堂堂镇国公的嫡女,骠骑大将军的亲妹妹,还会艳羡一个贵人的身份不成?
当年,是他三书六聘、十里红妆,以正妻之礼迎我入门的,洞房花烛夜,我问陆诀,皇子夺嫡之争你一定要参与吗。
他说他想争,想给他逝去的母亲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不让人唾弃的身份。
我自知他在皇宫过的不易,为母亲争气也是有孝心,于是摒弃了与意中人浪迹天涯的念想,一心一意巴不得整个楚府都替他圆梦。
他说登上皇位之后,会将后位捧在我面前,没有敢欺负我、低看楚家。
可我想要的怎会是区区后位呢。
事实证明,楚府顺利将陆诀扶上了皇位,可没等来祥和的日子,往日里与父亲交好的官员沆瀣一气,一举上书污蔑我楚家叛国,有不轨之心。
我以为陆诀应当十分清楚他老丈人的脾性,不会被小人欺骗,可随着父亲入狱,哥哥流放,楚家被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连陆诀放在手心上捧着的人也从我变成了御史中丞家的嫡次女张月清,那位主张男女平等的少女。
以至于此刻,我只能以自残的方式求得天子一见,可在陆诀眼中,却是以死相逼。
「这瑶贵人,我当真是稀罕的紧啊。 」平淡的话里,尽是我自嘲的语调:「我不会以死逼你,因为我楚家行的端做的正。」
我将证据递给陆诀,对上他冷漠的眼神:
「这些证词足以证明那些文人对我楚家的诬陷,还请……陛下看在我父亲不辞辛苦一心为国的份上,重新调查此案。」
陆诀接过那厚厚的文书证词,却一眼未看,果断地将其撕碎成片,大手一甩,落在我的衣裙之上。
「你父亲勾结郑国意欲叛国,朕抢先一步捉拿贼子这才避免一场动荡,此事已成定局无需再审。」
这话不轻不重的落在我的脑海,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完全塌陷了,我从软塌上摔了下来,死死拽住明黄的衣袂,拼命咬着下唇不让眼泪落下。
「竟是这样……原来你根本不在乎我楚家到底是不是被诬陷的,你只想至我父亲兄长于死地?陆诀,你何故于此啊。」
我拉着他的皇袍,多么希望陆诀能蹲下来瞧一瞧这些证词,给楚家一个公正的结果,可我忘了,眼前之人,并非是当初那样公允正直的少年。
陆诀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我,享受着上位者的权势。
「看在你父亲为我奔波的份上,我会给他一个全尸。至于你……」话说到这,他冷笑一声,话语中皆是蔑视:
「我不会杀你,留着你还能换个宽宏大度的名声。」他将那支银簪丢进了一旁的火盆里,火星四溅,发出“滋滋”的声音。
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陆诀的狠心,却没想到他狠心对付的却是我楚家。
想我还真是傻,以为找到了证据就能翻供还楚家一个清白。
原来从始至终楚家只是陆诀成为天子的工具,现在不需要工具了,留着只会成为他自以为的威胁,以至于登基第一天便火急火燎的把这堆工具处理了。
看来那些年的相知相遇都是他一手设计的。
我松开紧握着天子衣袖的手,想要站起身来结束这居高临下的蔑视,可我的腿发软几乎站不起来。
一句娇软的声音打破了我身边的死寂,「陛下,您怎么撇下臣妾来这么晦气的地方了。」
那尾音带着撒娇的意味,让人一听便全是酥麻,宫人们喊着皇后娘娘,女音越来越近,直到她停在我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