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原不是我阿姊,我是她捡来的小乞儿。
她一生心善,救人无数,穷书生姐夫也是她捡的。
后来她又捡了大凤朝的郡主,却横尸街头。
善良的阿姊衣衫不整,面目狰狞地躺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
姐夫的手从姐姐死后,就只拿刀了再也不握笔了。
一月后,姐夫奉旨娶了郡主,成了郡马。
我只知道,那日起,郡主的不幸就要开始了。
阿姊是一个会看病的孤女,叫莫离。
她捡到我的时候,我五岁,我原是一个流着口水的痴呆小儿,她却不嫌我,把我带回了家。
后来我发现,她很爱捡人回家。
她捡了上京赶考的姐夫,俩人情投意合,可姐姐不愿意耽误姐夫前程,所以俩人以天地为媒成了亲后,便陪着姐夫来了京郊的镇上。
可有一日,阿姊又捡了一个长得甚是美艳的姑娘回来。
我不喜欢那个姑娘,姐夫也不喜欢。
但她总是媚眼如丝地看着姐夫。
她还趁着姐姐不在的时候,偷偷地抱着睡着的姐夫,还说些找了姐夫好久之类的话。
她是来偷东西的。
可没过多久,她走了。我每日兴奋地拍着手,流着口水,庆祝她的离开。
那日,姐夫拿了个刻有茉莉花瓣的银簪子给我,脸上的爱意让我一个痴呆小儿都觉得他一定高兴极了。
“今日是你阿姊的生辰哦,一会霜儿和姐夫一同送这个茉莉簪子给你阿姊好不好?”
他的爱意快要溢出来了,他抄书的手仿佛也带满了茉莉花香,沁人心脾。
当我珍重地擦干嘴角的口水,点着头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于家的,莫离…莫离…死在街头了!你快去看看吧。”
我歪着头听不懂,茫然地看着姐夫,却只看到一个跌跌撞撞向前跑的背影。
“没见过这么浪荡的女子,竟然自去青楼挂牌接客!”
“死了也好,也算死了个干净!”
“谁让她自己犯贱要去勾搭有妇之夫的!”
我看着姐夫发了疯般地跟那些人扭打起来,他一个书生,自有傲气,何时这般狼狈过。
他轻轻地搂着姐姐,脸紧紧地贴着姐姐的肚子,像极了隔壁李婶儿家刚下的狗崽子。
明明平日里高大挺直的脊背,此时却佝偻得像个老人。
人人都说姐夫这个书生疯了,把自己和尸体关在一起,不吃不喝。五日后,他从书房出来时,却更显得俊美无双了,俊得让人痴狂。
后来,一道圣旨来了,郡主招姐夫为婿,即日完婚。
听闻这个郡主是摄政王之女,皇后的亲侄女,比宫里皇子公主还要尊贵。
“你说你阿姊会怪我吗?霜儿。”我看着马上成为郡马的姐夫,他的脸上没有一点做郡马的喜意,眼底深处藏着的恨意令我一惊。
他似乎也不需要我回答,他喃喃自语:“我给阿离刻个簪子,阿离就会原谅我的。”
姐夫大婚的那一天,我又看见了那个我不喜欢的姑娘,她穿着一身夺目的大红色,尤为刺眼。
她是那个想偷姐夫的贼。
她的脸上带着满心的欢喜和势在必得,别人称她为郡主。
那一夜,洞房花烛夜烛火通明 ,姐夫却不在喜房之中,他抱着姐姐的灵牌,一声又一声地悲泣着,眼中的泪似乎都流不尽。
“阿离,我好想你啊。”
“没关系,很快,很快为夫就能为你报仇了。”
庭院中的茉莉花落了满地,映衬着他被郡主看上的面容,越发清俊却带着魅惑。
我看着喜房的蜡烛燃烧了一夜,我也去送走了我的乞丐朋友。
这是姐夫交代我的任务。
第二日,姐夫的脸上却不见昨晚的悲痛欲绝,本就面若桃花的脸上带着一丝玩世不恭,让郡主看得眼睛发直。
我听到她吞咽口水的声音了。
她脸上带着初为人妇的娇羞之意,她看着她偷来的宝贝,不由得大胆了许多。
“如果阿离姐姐还在就好了。”她的眼睛灌满了泪水,她抬着头看着姐夫,观察姐夫的神色,眼底多了几分试探。
“可是阿离姐姐已经不在了呢。”她的眼睛似乎是带着惋惜。
我看着姐夫神情恍惚,是不是又想起姐姐了呢。
姐夫说他身上背着家族的荣辱,所以一定要考上状元。
可在他赶考的途中,却饿晕在了姐姐的药庐旁。
他醒来的时候,就看着姐姐清秀娟丽的脸上带着暖人的笑意。
“你醒啦,书生郎。”姐姐明媚的笑直直地击中了少年郎。
“我…我…我叫于思卿,多谢姑娘搭救,敢问姑娘芳名?”他痴痴地看着姐姐,我在一旁偷偷捂嘴笑,这人跟我一样傻呢。
“莫离。”姐姐调皮道。
莫离,茉莉,她以她最爱的茉莉取了名。
从那以后,姐姐身后又多了一个跟屁虫。
我每日看着这个忙里忙外的臭书生,我眉头紧皱着,是不是要跟我抢阿姊呀?
我还记得那日,茉莉花开得最好的那日。于思卿扭扭捏捏地拿着一幅画,珍重地递给了我,让我转交给姐姐。
我吃着他给买的糖葫芦,送去给了姐姐。
我看着姐姐的脸忽地染上一抹绯红,眼神却清澈热烈。我抬头只觉得那画上的茉莉比院中的所有都好看。
不然阿姊怎么笑得那般开怀?
我那时不懂,那是画花人笔下最澄澈的爱。
那是阿姊所爱之人送的满腔爱意。
我看过阿姊一边给我念着医书,一边摸着那幅茉莉花画。
我看着阿姊呆呆地对着铜镜中脸上的伤疤,默默地发呆。
我想着,若是那个臭书生敢嫌弃阿姊,我一定让他好看。
可是没有,阿姊和于思卿淋了茉莉雨,肯定是要到白头的。
我看着阿姊一针一线地缝着她和他的喜服,我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我也看着于思卿不分昼夜地读书抄书,只为给阿姊买一个银簪子。
那时候我以为相爱的人总是要在一起的。庭院中的茉莉花也为他们开了满地。
我以为他俩成婚那日的鲜红是我看过最夺目的色彩。其实不然,姐姐死那日的血色才是触目惊心。
“现如今,我已是郡主的夫了,往事如何都已经过去。”姐夫的话语似是有着调笑,惹得那郡主一股子女儿家的娇态。郡主看不到的地方,姐夫的眸子里带着毒。
你自己选的路,自然要亲自走完。
“昨晚郡主休息得可还好?”他嘴角带着往日里从未有的轻笑,眼波流转之间尽是多了几分欲气。
郡主的脸更是一股子的娇羞不止。
外面百姓人人都传道,这于书生可是硬生生撞了大运,白白得了一个郡主,成了炙手可热的郡马。
院落里的郡主也是这样以为的。
“郡马平时从来不笑得,今儿个对着郡主足足笑了两次呢。”那婢女殷勤地奉承着郡主。
你也该死,我呆呆地看着那婢女,想起那老妇对我说的话:“真是可惜,那日我分明瞧见这个姑娘扶着醉酒的阿离,阿离怎么就会误闯了青楼呢!”
是了,旁人都传阿姊生性浪荡,竟然自己去青楼接客,这才横死在男人身下。
“莫霜,你觉得本宫漂亮还是你那个低贱的便宜姐姐漂亮?”
郡主府花园中,我匍匐在地。
我的右手被狠狠地踩着,上面的血肉有些都沾染在了郡主婢女的鞋底。
鲜红的蔻丹在我脸上划过,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
“郡主别动气,怕郡马因此跟您生分。那医女本就是低贱到骨子里了,连带着捡个傻子还当妹妹,您又何须跟个傻子计较。”
“这傻子讨厌得紧,若不是她总坏我好事,我又何须等到现在才得偿所愿!”
郡主恶狠狠地说道,“只要是本宫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低贱如鼠蚁还妄想跟本郡主争?”
“就留这个鼠蚁的妹妹在身边伺候,替她姐姐看看,本宫是如何与于郎恩爱的。”
就这样,我如愿成了郡主的洗脚婢。
那日姐夫回来闷闷不乐,抑郁寡欢,似是官场不得意。
第二天,郡主便进了宫中,为姐夫求了职位。
大理寺少卿,管全是死囚的诏狱,全天下最低贱的人都在里面了。
“于郎,你看这个笔如何,我可是同皇后姨母讨要了许久才得的呢。”郡主的声音带着满满的邀功。
你看,这可不是不可多得的荣宠呢,给低贱之人的荣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