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脏养了一条蛇。
他的蛇尾缠上我。
总是对我欲拒还迎,实则比任何都要疯狂。
他甚至将我当做娘子来养着。
我阿爷说他是佑我的神明,我阿爹说他是祸,我阿娘说他是孽。
南方的初夏正值梅雨时节,阴雨连绵。
宋家的阿哥给我送来了雨节后要种的蔬菜种子,雨水透过他的蓑衣沾湿了他的里衣。
「阿哥要不进来躲躲雨吧。」
我瞧着雨势渐大,闷雷滚动。
他脸色却有些绯红,挠了挠头,还是把蓑衣脱下立在廊檐下,进了竹楼。
「你阿爹阿娘他们呢?」
他有些拘谨。
我从里屋拿了我阿爹干净的衣裳给他,听了他的话我也不由得担心。
「上乌龙山采草药去了,要得几天才能回呢。」
宋家阿哥帮我把种子倒进木桶里,视线却停留在我身上,又闪躲开。
我觉得他有些好笑,就放下手中的女红,问他「阿哥我脸上是有东西吗?」
「不!不是的!」
他立时向前了一步,黝黑的脸却越来越红,连着耳垂都泛着异样的红。
「苏小妹我是说,过几日你就十七了,我到时……到时想寻个媒娘给我们说个亲哩。」
话音未落间,我的心脏猛地一阵抽疼,疼得我只能捂着心口大口喘气,刺绣也掉在地上。
我的个亲娘耶。
他有些慌乱,想上前,却又受到某些莫名的力量止住步子,焦急挣扎无果。
我摆摆手,好一会才缓过来,「看见了吧,我身体不好,怕拖累阿哥你。」
「无碍的无碍的,我……」
「雨要停了,阿哥快些回家去吧,这雨反复无常,是要注意些。」
他终是低头穿上蓑衣离去。
看着朦胧雨中那一抹身影,我捡起地上的刺绣无声叹了口气。
罪过罪过。
何故惹风流。
【神明大人,你何时才能再见我一面。】
我手腕上的银铃似乎被风吹动,发出悦耳的叮铃声。
低头的视线却出现一抹朱红色。
「梨梨小娘,你唤我做何?」
他声线慵懒带着清冷,一袭红袍坐在我身边,冰冷的指尖划过我的脸颊,惹得一阵颤栗。
朱红色的蛇尾缠上我的手腕,在与银铃并排之处留下一道红印。
「你,你是?」
他面容魅惑,朱红的长发比腰,肤色是极致到病态的苍白,细长的桃花眼带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侧着脑袋看我,指了指我的心口,把我戏弄得一阵脸红。
总有点孟浪了。
「怎么总有男子追着要跟你结亲?」
他好整以暇地把玩着自己长发,眼神时不时地往我这瞟。
「我的心口疼得厉害,神明大人下次请下手轻点,刚刚那人……他无意为之,神明大人为何要阻拦?」
他眉眼骨生得真是极好。
我一女子都要心生羡慕。
肆听倒是跟小时见过的没有区别。
「怕给你爹娘养死了,可不得小心点,再说了本大人做事,还要你一个小娃娃教吗?这么些年,长得倒是好看些了。」
他啧了一声,伸手捏了捏我的脸,左右看看,又自顾自说着,「是瘦了许多。」
我捂着发热的脸颊低头看鞋尖上的泥点子,闷声问他。
「神明大人为何舍得出来了?」
「倒也不是,你的心脏待得久了,就想出来喘口气而已,我待会就回去了。」
他不自然地咳了咳,收回了手。
他的蛇尾在地上百无聊赖地动着,又不经意间总是会蹭着我的脚踝和小腿,让我莫名有些腿软。
而且,要不是我偶然间发现,他喜半夜溜出来,我就真信了他会老老实实在我的心脏待好几年都不出来。
「啊,不能待在外面久一点吗?上次你出来的时候也是我阿爹阿娘上山采药的日子呢。」
我忍不住伸手拉了拉他的宽袖,我总觉得他身上有一股异香,让我忍不住靠近,心安得很。
「是吗?不记得了,所以啊,养你这么个小娘是真的麻烦,他们不在我还要替他们看着。」
他幻化出双腿,站起身就比我高一个头不止。
他在屋里随处逛逛,我就跟在他身后,发觉似乎只有离他近些,我的身体才会没那么难受。
「我要十七了。」
「嗯。」
好像他也不是很在意。
「那神明大人会一直陪着我吗?」
我生了大胆心拦在他身前,看着他妖冶的红瞳闪着异光,心如擂鼓,脸颊也浮上红霞。
他嗤笑一声,冰冷修长的手附在我的眼睛上。
这声音更像我手腕上那串银铃手镯晃动时的声响。
「梨梨小娘,我的眼睛不能随便盯着看,会……爱上我的。」
屋外的雨势又大了些,雨打着竹楼啪啪作响,或者说,更像是在我的心口处。
我怔愣了一下,不争气地捂着心口,那里的爱意肆意撩拨。
【早就爱上了。】
我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心脏上养了一条蛇的。
大概是我还在念学的时候,隔壁村那家大户人家的小儿整日跟在我屁股后头,说以后要娶我做媳妇。
每每他要碰到我时,我的心口都会疼得厉害。
总把他吓一跳,他倒也不嫌我。
我只不过当他脑子不好也不爱搭理他。
谁会喜欢一个整日心口疼的人,养起来着实麻烦。
有一日,他从学堂外揣着一束野花进来,唤我梨梨,然后又开始说要讨我做媳妇。
真是够羞。
这是我阿爹阿娘才能唤的梨梨。
我有些恼,背过身不理他,却发现学堂里跟我同龄的女童们,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不好的意味。
那小儿也没有为难我,看我脸色不好放了花就去旁边坐着。
下了学,回家的路上,我被几个小孩拦在半道,他们将我推倒骂我不要脸,还朝我身上丢石子。
我被砸得鼻青脸肿也不肯落泪,照样捡起丢过来的石子又丢回去。
忽然一股异香浮动。
在那日我的神明大人出现了。
他是我无意间听过阿爹和阿娘提起过的。
我阿爷过世那日,我独自守着灵堂不肯离去,哭到夜半时,我抵不住困意靠着柱子眯着了眼。
当时也是同样的一股异香,我感觉有人轻柔地拂过我的眼尾,大概那日神明大人也在吧。
总之。
那群欺负我的孩子跟我见了他朱红色的蛇尾,粗长吓人。
要不是我胆大都要被吓晕了。
但是那几个小孩不知为何突然昏倒在地上。
「你倒是胆子不小,敢盯着我看这么久,你……不怕我吗?」
他伸手挑起我的下巴,我的眼眶此时溢满泪水,一眨眼,温热的液体就悄然划过我的脸颊,顺着他的手尖流进他的手心。
那一刻,我感觉我的心跳好像停止了。
「真麻烦。」
他不耐烦地给我擦了擦眼泪。
手上的蛇鳞把我的脸划得生疼。
但是不一会我就感觉身上的疼痛在逐渐消失,连手臂上的划伤都不见了。
我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回家了,你阿爹阿娘该着急了。」他拉着我的手,又觉得身高不方便,直接拎着我把我抱进怀里。
我知道,我完了。
我好像对神动心了。
「那些人?」
我指了指地上躺着的那几个。
「他们会忘记的。」
他的蛇尾在游动,我却在他的怀里感觉不出一丝颠簸。
他的侧颜真的完美到了极致,但是他的尖牙让我心生畏惧。
据说神的脾气,都不好。
尤其这位神明大人,总喜欢玩弄我的心脏。
「你长得真好看,神明大人叫什么名字呢?」我揪着他的衣襟,仰着脸好奇地问。
「你以后离那些不怀好意的男子远些,心口疼是给你的提醒,不要总是呆头笨脑地相信别人。」
他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冷漠,跳过我的问题,说着自己的。
我甚至还没有任何感觉就已经回到了我的小竹楼。
感觉出他要走我扯了扯他的衣裳。
「可不可以不走,这几日我阿爹阿娘在山上采草药不回来,你能不能陪着我?」
「梨梨小娘,我无时无刻不在陪着你。」
他修长的手指顺了顺我的头发,然后拎着我后颈的衣领把我放在小床上。
「可是,我还是会被别人欺负。」我有些委屈地咬着下唇,较着劲地扯着他的衣裳。
言下之意,我以前被欺负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保护我。
难不成今日神明大人动了凡心?
「嗯…那以后,除了你阿爹阿娘以外的人,我都不会让他们靠近你,一定把你保护得好好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