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去世了，下葬后第五天，睡醒起床的我，却看见她在厨房做饭。
我走进厨房后看得真切。
锅里煮的，是一只只还在蠕动的飞蛾。
村里的三叔说，外婆这是成了变婆了。
我是外婆捡回来的，听外婆说，妈妈生下我之后就跟别人跑了，走之前，把我带到后山的沟里扔了。
外婆在家里没见到我，就到处找，直到听到我的哭喊声才找到的我。
直到我上学，我妈妈才跟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回来了，说是要接我到城里上学。
但是我不喜欢妈妈，也讨厌她旁边站着的那个镶着金牙的秃头男人。
外婆看我不乐意，把妈妈和那个男人赶走了，想来外婆也讨厌他们，外婆说，把我交给他们，她不放心。
之后我就一直跟着外婆生活，妈妈也再没有回来看过我，直到我上初中的时候，外婆突然死掉了。
那天我和往常一样回到家，看见外婆躺在院子的躺椅上，闭着眼睛，面容安详。
她一直喜欢在这里晒太阳，但是今天明明是阴天，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腿上的风湿又疼了。
我过去喊她，她没应我，我去摇了摇她，身上僵硬又冰冷。
她死了，我面无表情，听到院子门口的小黑吠了两声。
我走进厨房，拿出早上剩的米饭，端出去喂了小黑，我看着它不吃，只对着外婆那边叫，心里颤了颤，按着它的头往狗盆里凑。
小黑呜咽了一声，低着头吃了起来，我看着小黑，眼泪再也憋不住，抱着小黑就哭了起来。
“小黑，我们以后没有亲人了。”
村里三叔来了，他是一个赤脚医生，在村子里有些威望，大家比较尊敬他，而且经常帮我跟外婆，时不时会送些吃的过来。
三叔帮持着让外婆下了葬。
等外婆下了土，妈妈才回来，我进门看见妈妈跪在大堂里，对着外婆的照片落泪磕头。
“你来干什么？”我没地方发泄的情绪一下子喷涌而出，这下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地方，
“外婆都没了，你还回来做什么！”我对着她大声喊着，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着转，却流不下来。
“栓子，妈妈对不起你们。”她一边哭一边对着我道歉。我却一句听不进去。
三叔过来把我拉走了，我走进房间，躺在床上，听到房间外的哭声，心里莫名烦躁。
哪天到很晚我才睡过去。
妈妈陪了我三天，说帮着打理一下家里，让我跟着她一起走。
我看着院子里那张躺椅，拒绝了她，我不想抛弃外婆，即使她不在了。
我害怕，走出这个村子，我怕又变成那个被扔在山沟里的婴儿。
妈妈走了之后，我试图假装外婆还活着，照常生火做饭，去上学。
第四天晚上，我听到院子里躺椅咯吱咯吱的声音，我只当是风吹的，没在意。
直到第五天早上，我早早听见院门口的小黑低声呜咽。
我以为是它饿了，想到厨房给它拿点吃的，推开门，天还没亮，到了厨房，我看见里边开着灯。
我有些疑惑，我记得昨晚上我是关了灯的，走过去一看，里边有个熟悉的身影在忙碌着，我看见了，是外婆。
我很惊喜，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看见外婆还是在那里揉着东西。
我赶紧跑进去，一把抱住了她，她身上隐隐有一股泥土的腥味。
“栓子，干啥呢，外婆做饭呢，你快吃完早点去学校读书。”外婆的声音有点沙哑，我一边哭一边说我想她了。
然而眼角猛然瞥见锅里的东西，我顿时止住哭声，胃里一阵抽搐。
那是一锅还在蠕动着的飞蛾，水没开，蛾子就在上边一直挣扎着。
我看得一阵恶心，想问外婆这是什么，外婆已经转过身来，我看见外婆的泛白的眼珠子看着我，泛黄的白炽灯光下，咧着嘴的脸上还沾着潮湿的泥土。
我有点害怕，我感觉这不是我外婆，只是长得像。
走出厨房，洗了脸，感觉有点凉，回头看了厨房一眼，原来，里边一直没有生火。
过了一会，外婆喊我吃饭，我进了厨房，坐在桌子边。
外婆端着饭上来了，我看着眼前只是泡过凉水的大米，和那一锅飞蛾，怎么也下不去嘴，外婆见我却迟迟不动筷子，问我怎么回事，我只说没什么胃口。
外婆从碟子里夹了一筷子黑乎乎的东西放在我碗里，
“栓子，尝尝这个，你最爱吃的荞麦面。”我拿筷子巴拉了一下，跑出院子吐了起来。
那是一坨搅在一起的蚯蚓，黏糊糊的体液，好像鼻涕一样。还没吐完，外婆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小兔崽子，你还挑食，我治治你这个坏毛病”
我转头看见外婆从厨房追了出来。
她好像生气了，过来揪我的耳朵，我想挣扎，却被拽得耳朵生疼。
我回头一看，她手里端着满满一碗蚯蚓，一边骂着，一边用手抓起来朝我嘴里塞。
我闭着嘴巴，却被她干枯的手指戳破了嘴皮。
几只蚯蚓顺着嘴巴滑进了喉咙里，我又惊又怕，喊出声来。
边上的小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改刚刚瑟瑟缩缩的样子，跳起来咬着外婆的手不松开。
外婆拿起筷子一下扎进小黑的眼睛里，小黑惨叫一声松了嘴。
我浑身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挣脱外婆的手，抱起还在惨叫的小黑朝外边跑去。
外婆没追出来，我越跑脚越软，想起刚刚的情景，胸口一直咚咚直跳。
这下我肯定了，那不是外婆！
背后凉凉的，我跑出一身汗。
天微微亮，我看见胸前的衣服已经一片红，抱着的小黑慢慢的不动了，我赶紧加快了脚步，一路朝着三叔家跑去。
老远的，我看见三叔在他门口洗脸，我喊了一声，他看见后赶紧跑了过来，我脚下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啃泥。
三叔过来，看见我一身血，急着来看我身上伤口，我哭着让他赶紧救救小黑。
三叔见我没事，抱起小黑让我跟上，走进了屋子，三叔却摇着头，跟我说没得治了，已经死了，我一边哭，一边去看屋子里的小黑，它已经不动了。
我一下子没忍住，脑袋一阵眩晕，脚下一软晕了过去。
醒来已经是中午，我躺了好个小时，我想说话，嘴上却一阵针扎一样的疼，嘶了一声，三叔声音传了过来。
“别动嘴皮子了，我给你抹了药，一会就好了。”
我躺了一会，果然有用。
嘴巴不疼了，我急忙开口出声，三叔听到声音，走过来坐在床边看我。
“三叔，是外婆，她回来了，还把小黑弄死了。”
三叔一听，立刻站起身来
“你别瞎说，你外婆是我看着埋下去的。”
三叔眼中带着怀疑，看着我道。
我一听有些着急，赶紧出声；“我没骗你，我跑出来的，她还在家里呢。她要喂我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说完想到那几只被外婆塞进嘴里的蚯蚓，我头伸出床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我定眼一看，吐出来的东西里，隐约还能看到那几只还没被消化完全的蚯蚓。
“三叔，你看！”我一边干呕一边指着蚯蚓对三叔说。
“我看见了。”我抬头看向他，看见三叔一脸凝重。
“你现在身上不疼吧，有力气下床了没？”三叔又开口道
“有，怎么啦？”我疑惑问道，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下床。
“咱俩回去看看。”三叔肚子和我说。
“三叔，外婆她不一样了，我不敢。”
我害怕，我怕外婆也会像对小黑那样，把筷子插进我眼睛里，于是颤声对着三叔说道。
“你不回去，今晚你外婆要还来找你怎么办？”三叔严肃对着我说，我看着三叔，心里一阵发虚。
三叔见我害怕的样子，声音也柔和了一些，伸出手来揉了揉我的头，轻声道：
“咱们一起过去，大白天的，没事的，要不然我也帮不了你。”
我一想也是，现在大白天的，还有三叔跟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三叔拿了一个包，就带着我出了门，他说那是他吃饭的家伙。
到了我家，老远看见院子门开着，几只鸡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好像没什么事？
我跟着三叔走了进去，看见院门那里有一摊血，那是小黑为了救我，被外婆戳到眼睛流出来的。
“三叔，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