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程肆的第十年，我们在校友会上见面。
曾经，我是被他践踏在脚底的卑微舔狗，现在，轮到他坐在角落里崇拜仰望着我。
同学聚会的饭局上，有人醉醺醺地搂着程肆的肩膀——
“程肆，没想到吧？当年你怕洛浅纠缠你，故意摔坏她的助听器，害她没能考上大学，结果兜兜转转，人家现在混得还是比你好……”
在校友会上见到程肆和陆晚知，我一点儿也不意外。
程肆是我们那届的学生会会长，长相帅气，成绩优秀，跟他相对的，是作为校花的陆晚知，两个人郎才女貌，只要并肩站在一起，就是大家眼中羡慕且势均力敌的学霸情侣。
有人问：“程肆和我们的校花大美女应该快结婚了吧？”
程肆抬了下头，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却并没有回答。
陆晚知则急忙挽尊说：“是啊是啊，正在筹办婚期呢，到时候绝对给你们发请帖！”
多年不见，程肆和陆晚知变化都挺大的。
以前的程肆喜欢穿着雪白的衬衫，剪着轻薄飘逸的碎发，他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又喜欢打篮球，经常走在校园里，引起其他女生的惊叹和议论，是大家心目中的白月光。
陆晚知身材好，在大家灰头土脸撑着厚重的眼睛埋头读书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研究美妆穿搭什么的，她总是落落大方，跟班里的男生和女生调笑，是学校里公认的校花女神。
现在，程肆已经不复从前的帅气，虽然眉眼还保留着几分曾经的样子，但气质上，却多了几分被社会和生活重压下的疲惫，陆晚知倒像从前那样明媚张扬，但少了年轻的资本做支撑，浓艳的妆容显得有些脏乱，就像昔日的白月光和朱砂痣，变成了白米粒和蚊子血。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讨论的话题忽然转移到我身上。
有人问：“你们知道洛浅现在怎么样了？”
程肆和陆晚知同时一怔，陆晚知很快回过神来，露出轻蔑的一笑：“她啊，上学的时候，谁不知道她是小聋瞎啊？眼睛看不清，耳朵听不到，高考后连大学都没考上。”
“我还遇见过她在饭店给人端碗刷盘子呢！”
她笑吟吟地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这种条件，即便想结婚生子，估计都没人要哦。”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人反驳说：“你们不知道吗？洛浅现在可出息了，自己创业开了公司，这次校友会，给咱们母校捐了好几百万呢！听说校长还邀请她同台给咱们做演讲呢！”
他们终于在人群中搜寻到我的身影，陆晚知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
她的脸色相当尴尬，磕磕巴巴地问：“你、你是洛浅？”
我坐在不起眼的位置上，对着她露出淡淡的一笑：“不认识了吗？”
这时，又有人幽幽地感慨了一句——
“洛浅的变化真大啊，我还记得，以前读书时，她曾经喜欢过程肆呢！”
我是喜欢过程肆。
那时候，程肆跟陆晚知还不是男女朋友，他是全校所有女生心目中的青春幻想。
我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程肆的，也许是看到他站在阳光下爽朗干净的笑容开始，或许是看到他在篮球场上帅气敏捷的投篮开始，也许是他作为优秀生被全校表扬开始。
青春期的小女孩，会对身边同龄的异性产生好感，这最正常不过。
可却成了他们调侃和嘲讽我的理由。
那时候的我，灰头土脸，穿着破旧朴素的衣服，因为高度近视，只能戴着厚重的眼镜，小的时候，我发过高烧，被烧坏了耳朵，因此，只能戴着助听器才能听到别人的声音。
同学们为我取了个外号叫‘小聋瞎’。
他们说我是丑小鸭，骂我不自量力，居然看上程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程肆对此很是反感和抵触，好像被我这种人喜欢，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羞耻和侮辱。
尽管我从未打扰过他，尽管一学期下来，我们都没说过几句话。
他还是讨厌我，仿佛恨我讨厌我这种行为，才能让他跟我彻底划清界限。
我还记得，有一次数学考试，我呆呆地望着窗外想着解题思路，程肆以为我在偷看他，忽然冲到我的座位前面，当着全班同学和监考老师的面，撕坏了我的数学试卷。
他说，我让他觉得恶心，他从未见过我这种卑微下贱的人。
见同学提起我们的过往，陆晚知露出不悦的表情：“那么久远的事情了，还提它干嘛？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程肆最讨厌的就是她，以前单是跟她扯上关系，就恶心的不行！”
程肆脸色不自然地喊了她一下：“晚知，你别这样……”
陆晚知毫不在乎地转向他，用那种故意开玩笑的语气阴阳怪气着：“怎么啦？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你以前就经常跟我抱怨说洛浅很恶心啊？你该不会现在又要看上她了吧？”
陆晚知是天之娇女，永远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存在。
以前，她也喜欢程肆，因她长得漂亮又优秀，经常跟程肆来往，所以就理所当然地占据着程肆‘未来女朋友’的位置，对喜欢程肆的女生大力打压，其中被针对最严重的就是我。
我都不记得有多少次，被她带着跟班堵在卫生间里泼水，她们会把我的头按在肮脏恶臭的拖把上，逼着我喝上面的水，还会把我的助听器丢进垃圾桶里，看着我着急洋洋得意。
现在，她终于成了程肆的女朋友。
因此，她能理直气壮地挽着程肆的胳膊，向我炫耀——
“洛浅，知道你很喜欢程肆，不过程肆已经是我的了，我们就快要结婚了哦。”
对上她那张浓妆艳抹，狰狞怨毒的笑脸，我有点疑惑。
这么多年过去了，陆晚知为什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把自己当以前的小太妹呢？
我笑了笑，淡淡地回答说：“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难为你们现在还记得。”
我的目光转向陆晚知，继续说：“陆小姐，我对你的男朋友没有任何兴趣，贬低别的女人，也不能让你在男朋友面前有任何的优越，作为同学，我会祝福你跟程先生新婚快乐。”
我顿了顿，看向程肆，又别有深意地补充了一句——
“如果你们真能结婚的话。”
陆晚知气急败坏，冲上来想打我，却被程肆和周围的人拉住了。
曾经耻笑我是‘小聋瞎’的人，现在毕恭毕敬地向我露出讨好的笑：“洛浅，陆晚知的性格就这样，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咱们同学中，就你混得最好了，以后可要记得我们啊。”
校友会上的负责人找到我，急忙邀请说：“洛小姐，您怎么在这儿啊？我们给您安排的位置，不是在最前排吗？校友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校长还等着您过去演讲呢。”
我又对着包括程肆和陆晚知在内的同学露出一笑，起身离开。
当我做演讲的时候，程肆坐在角落中，一直默默地望着我。
曾经，这个位置是他跟陆晚知的。
不记得有多少次，学校举办活动，他跟陆晚知穿着华丽的礼服站在台上默契配合着。
望着他们站在台上谈笑风生的样子，我也曾幻想过，总有一天，自己也能变得这样优秀。
一直敏感自卑，连跟陌生人说话都会紧张的我，第一次鼓足勇气去报名参加学校的主持人大赛，我认认真真地写着稿子，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和纠正着自己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可结果，我连初选的资格都没有。
还记得，我去参加主持人大赛的那天，他们把我堵在门口，嘲讽我的丑陋。
陆晚知穿着白色贴身如美人鱼的晚礼服，站在我的面前，打量着我自己辛辛苦苦改做的裙子，笑吟吟地说：“你知道当主持人最重要的条件是什么吗？是漂亮啊！你有吗？”
那时候，好多人起哄说我是为了程肆才参加主持人比赛的。
面对大家的起哄，程肆有些恼羞成怒，他厌恶地望着我，哼了一声——
“如果她要参加的话，那我退出。”
就这样，他们把我的努力摔得粉碎，让我成为了他们调侃取乐的笑柄。
演讲完毕，我回到座位上，却发现程肆不知何时换了座位。
他丢下陆晚知，直接坐在了我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