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病故后不满一年,长宁候娶了继室进门。
嫡母担心长姐年仅三岁的孩子受到苛待,想方设法将我送到了长宁侯府做妾。
初入侯府,面对主母百般刁难,
我细思,做妾何来的地位,不如把持夫君,叫他宠妾灭妻,做那指点内宅的正室夫人!
……
嫡母对我寄予厚望,她却不知,我们江家小小门楣,如何跟出身名门显贵的继室夫人相提并论。
入府那日,我便被她以吉时未到,进门不吉利的名义拦在侯府偏门外。
整整一夜,大雨连珠串似的往下落。
轿夫受不住磋磨,连人带轿一起摔在地上。
我从轿中滚出,发钗散落在地,额发湿透,裙裾脏污,狼狈不堪。
继室夫人的贴身丫鬟翠宁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如看一只卑贱的蝼蚁。
“昱哥儿有我们夫人亲自照料,自是不会受到亏待,江小娘既做了侯府的妾室,往后便不再是昱哥儿的姨娘,与昱哥儿嫡庶有别,还望小娘入府后能谨守本分,万勿逾越。”
嫡母自认为自己做的滴水不漏,岂知对方早已洞察人心,清楚我的来意。
天边泛起鱼肚白,我才得以入府。
不过洞房之夜已过,我连长宁候的面都没见着。
匆匆梳洗好后,便去前院向继室夫人请安。
“昱哥儿昨夜哭得厉害,夫人照顾他到深夜才睡,如今还歇着,小娘且在此等候吧。”
翠宁将我拦在院中,我想问一问昱哥儿为何哭,可昨夜的警告言犹在耳,我问不得。
一直在院中等到日上三竿,烈日灼烧,夫人才起身召见。
我脚下踉跄了两步,跟着进了主屋。
“妾身给夫人请安。”
继室夫人姓许,名唤许清桉,乃是当朝许太傅的嫡亲孙女。
她一身锦衣华服,撩开眼皮看我一眼,随即合上眼,一副困顿疲累的模样。
“昱哥儿昨夜实在闹腾,哭着喊着要娘亲,我哄了半宿才歇,不免耽误了时辰让妹妹久等,妹妹不会怪我吧?”
“夫人言重了,妾身岂敢。”
她看着我低眉顺眼的模样,不知何故轻笑了两声。
“妹妹与你姐姐倒是不同。”
我微微抬起眼,看向她满含深意的笑脸。
她看了眼我半干的湿法,大发慈悲道:”妹妹昨夜受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回到小院,我终是没能熬得住晕倒了。
昨夜淋了一宿的雨,今日一早又饿着肚子顶着烈日晒了半日,已是撑到了极限。
我昏睡了一整日,木棉给我灌了好多苦药高热才退下。
我睁开眼,正瞧见她红着眼要喂我喝甜粥。
“哭什么?”我哑着嗓子打趣她:“不过是风寒罢了,你这般作态我还以为自己时日无多了。”
她一下就哭出声来:“夫人也太欺负人了。”
“这话可不兴说!”我打断她:“这里是侯府不是江府,乱说话可是要小命不保的。”
她被我严肃的模样吓住,不敢再乱说了,只哆嗦着一双手喂我喝甜粥。
我在院中休养了四五日,夫人体恤,免了我这几日的问安。
可我心里头挂念昱哥儿,越是阻拦我见他,我便越担心他的处境。
深宅大院里的手段层出不穷,我和嫡母一般,信不过继室夫人,不认为她会善待长姐的孩子。
她是正室夫人,我只是个妾,不能忤逆她的意思。
唯一的办法,是通过长宁候。
可这几日夜里长宁候都没来,他好似忘了自个儿新纳了个妾。
木棉替我去打听了才知,近来扬州水患,侯爷忙着政务,连着几日都宿在书房。
我耐不住性子等他想起我,索性亲自去厨房炖了参汤端去书房。
到书房时,天色已暗,里面的烛光透过窗户纸映出,将桌案后提笔疾书的身影拉得老长。
傅青隐的侍卫雁书将我拦在外,“侯爷正在办公,任何人不得打扰。”
我端着参汤止步,“那我就不进去了,不过这参汤需得趁热喝,烦请帮我将参汤送进去吧。”
雁书接过参汤,敲门进去。
停留片刻,我正要转身离开,他却唤住我:“江小娘止步,侯爷请您进去。”
长姐还在时,长宁候曾陪着她多次回门,我也见过他。
不过那时他是我的姐夫,如今我唤他一声“郎君”。
他从桌案上的公文中抬起眼,一双雾沉沉的眼看着我,“知意?”
我扬起笑,看向他手边的参汤,“妾身听闻郎君近日操劳,特地煮了参汤来,您赶紧趁热喝吧。”
他看向那碗参汤,片刻后端起来一饮而尽。
我上前收碗,他却问我:“为何是你来了我府上?”
他这话问得蹊跷,我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江家除了嫡出的长姐,还有好几个庶出的姐妹,她们都比我年长,想来嫡母说服他送女儿进来时,他压根没过问送的是谁,理所当然的以为应该是我那些庶出的姐姐。
“长姐在世时对我最好,嫡母想让我来替长姐多看顾昱哥儿。”
我实话实说,众多姐姐里,嫡母只信得过我,只有我会真心实意护着昱哥儿。
说到长姐,他面上浮现沉痛。
好在时日久了,那沉痛并未停留太久。
他问我:“这几日见着昱哥儿了?”
我老实巴交摇头,“未曾。”
说完,又眼巴巴地瞧着他,“郎君可以带我去瞧瞧昱哥儿吗?”
他被我这声郎君唤得眉心几跳。
他压了压眉眼,“你先坐会儿,等我忙完带你去。”
我临窗坐下,一直等他到月色朦胧。
傅青隐是以自己想见昱哥儿的名义,而我只是顺路跟着去的。
许清桉寝衣外披着外裳出来迎,一副刚要睡下的模样。
“郎君这几日国事操劳,妾身为着昱哥儿竟是忘了体贴郎君,幸好江小娘贴心,倒为妾身分忧了。”
她面上笑吟吟的,端着当家主母的温柔宽厚气派。
我低垂着眉眼,道了句:“妾身的分内之事。”
“郎君近来忙碌,也顾不上昱哥儿,今日怎得这么晚了还来看他?昱哥儿都已经哄着睡下了,若是此时唤醒,只怕又要折腾到深夜去了。”
傅青隐揉着眉心,“我们去看一眼便是,不必唤醒。”
说着,他抬手握住我的手腕,直接往昱哥儿的房间走去。
许清桉并未阻拦。
昱哥儿确实已经睡下,三岁的小孩子白白嫩嫩的,睡得口水横流。
看起来当真是照顾得极好。
我不免怀疑自己,当真是我小人之心了吗?
从屋里出来,许清桉拉住傅青隐的胳膊,眉眼温柔如水,“夜已深了,郎君今夜可要歇在妾身这儿?”
傅青隐顿步,却是道:“公务尚未处理完,我去书房睡。”
许清桉眉眼间显见的落寞一闪而逝。
跟着傅青隐出来,我望了眼大好的月色,没忍住轻笑出声来。
傅青隐回头看我,“你笑什么?”
我抬头眉眼还含着笑,“我笑郎君说谎不眨眼睛,方才在书房,你明明就说公务处理完了再来,却骗夫人说你还有公务要处理。”
实则入府前嫡母便私下打探过了,长宁候虽娶了许清桉,可自大婚一月以来,便一直以扬州水患为由宿在书房。
嫡母告诉我,“虽则不知长宁候为何这么快就迎娶继室,但这继室夫人显见不得宠,我们江家虽然门第及不上,但只要你获得长宁候的宠爱,便有筹码护好昱哥儿。”
他轻笑了下,眉眼间的疲惫之色尽散。
“你倒是机灵。”
“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我们二人到了小院外,他转身就要走。
“郎君。”
我唤住他,待他回头便问:“郎君当真要去书房吗?妾身这院子虽及不上夫人的院子华贵,但也是温暖可心的,郎君情愿睡那冷冰冰的书房吗?”
他望向我身后,片刻的犹豫后还是道:“你早些休息。”
便踏着月色离去了。
回房后,木棉问我:“侯爷为何情愿睡书房,那书房冷冰冰的有什么好?”
我坐在浴桶内,热水浇灌下浑身舒畅。
“许是对长姐未能忘情,不愿碰别的女子吧。”
江家门户低,即便长姐是嫡出的长女,论身份也是万万够不上长宁侯府的。
当初能嫁入侯府,不过是和长宁候在普山寺结缘,长宁候力排众议才以正妻之礼迎她入府。
可既然二人感情如此深,为何长宁候又早早娶了许清桉?
第二日一早,我去向许清桉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