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死了。
就在我的眼前，就在刚刚。
因为不小心灭了长公主殿外的一盏灯，被活活打死了。
我把姐姐的皮剥了下来，做了一盏宫灯。
那盏灯，永不会灭。
它将见证着，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是怎么一步步坠落深渊的。
我跪在殿内，守着一盏灯。
长公主殿下最怕黑了，无论是什么时候，身边总要亮着一盏灯。
而我的姐姐，昨日当值，失手灭了灯。
长公主殿下恰巧醒来，看着黑漆漆的闺房，发了疯。
于是，我的姐姐，被剥光了衣服，众目睽睽之下，一滴滴蜡油浇在她的身上，烫出斑斑点点的痕迹。
我的姐姐，被挖了双目，因为长公主殿下一句“不喜光，眼睛也不必留着了。”
我的姐姐，被砍了双手，因为长公主殿下一句“做不好事，还留着这双爪子有何用。”
我以为长公主殿下的报复到这里也该结束了。
可是没有。
最后，我的姐姐死在了深宫。
明明几天前，我的姐姐还带着笑意的跟我说，“阿笙，再过一阵子，会有一批宫女得到恩典被放出宫去，阿姐使了银钱，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宫去，租一个小院，养几只小猫，去过自由的生活……”
可现在，她笑不出来了。
那张脸上，满是痛苦。
她空洞的眼眶，紧紧地盯着我的方向。
我拨弄了一下手边的灯芯。
这是姐姐的骨血。
这灯啊，自然也是不会灭的。
以后，大概不会有哪个宫人因为灯灭了而被活活折磨死了。
只是，姐姐的愿望，怕是实现不了了。
我不会跟着那批宫人出宫了。
新仇旧怨，我走不掉，也不想走。
我的姐姐希望早早离宫，就是怕我二人的身世被揭穿。
我们不仅仅是简单的前朝余孽，更是前朝妖后的子嗣。
一副身子，辅以西南秘术，作用非凡，没人不想得到我和姐姐。
以至于现在，我用姐姐的人皮做的灯，无论白天黑夜，总是亮着的，无需人照看，也会一直亮着。
更妙的是，这盏灯，有大用。
想来，姐姐也不会怪我的吧。
我顺着风儿吹起的帘子看了眼熟睡的长公主。
她睡得，可真安稳呐。
“春儿，最近你在灯里加了什么吗？怎么，半夜里，我常闻见一股香气。”
“回禀公主，奴婢擅作主张，在灯里加了一味香药，是利于睡眠的。”
公主顿了顿，“这样啊，怪不得我最近睡的越来越好。”
“你把那药给太医看看就是了，左右你也是为了伺候本宫，功过相抵了。”
我抬起磕破了皮的额头，恭声应下。
没过几日，我就从一个掌灯宫女变成了公主殿下身边的大宫女。
公主殿下为人暴戾，殿内虽无人敢放肆，可也说不上多么亲近。
只有我，全心全意的为公主殿下夜里梦魇的事儿上了心。
寻了好多民间偏方献给公主殿下。
神奇的是，还真管用。
“春儿，今夜不用掌灯了，下去吧。”
我回了屋，看着我屋里的另一盏灯。
那原本该是绢纱的部分，如今，是一张皮。
半透不透，模模糊糊的，映衬出长公主房里的模样。
连着两年，每月逢七的日子，长公主身边总是一个人也不留。
而今日，这个秘密就要被揭晓了。
虽然，我已经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是皇帝。
我看着那二人情意绵绵，热情似火，颠鸾倒凤……
原来，这对兄妹之间，还有这样的事。
怪不得，当年，皇帝说什么也不愿长公主去和亲。
皇帝登基之后，没过多久，北国来访，求娶长公主殿下。
按理说，我朝刚才经历过一场改朝换代，元气大伤，和亲，是最好的选择。
可偏偏，皇帝杀了十几个同意和亲的大臣，就一句话，“绝不允许长公主去和亲”。
彼时，长公主殿下还是个娇俏可爱的少女，是皇帝唯一的亲人。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一句“大丈夫立世，何须女子为国牺牲！”堵住了朝臣的嘴。
和亲的事，最终也就不了了之了。
长公主殿下有自己的府邸，却常常住在后宫。
不过，兄妹情深，也无人敢置喙。
要不是后来，长公主殿下性情愈发乖张，成了能止小儿夜啼的母夜叉。
皇帝大概不会忍心将她放在这近乎于冷宫的地方，要她常伴灯青。
我把那张皮揭了下来，换上了新的。
“长公主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我在长公主身后为她捏着肩，她身边放的，也是我一早备好的香。
“你说……”
“唉，算了，本宫跟你一个奴才说什么？”
我脸上端着恰到好处的谄媚，“奴婢虽愚笨，却是一心为长公主殿下着想的，要是能为长公主殿下排忧解难，那是奴婢的福气。”
我听到一声轻笑，“明明是自己想往上爬，却打着为本宫好的名头，真是可笑。”
“不过，你也有几分忠心，只要你好好服侍，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她说着，我的脸上就被划了一道口子，不轻也不重，是威慑也是奖励。
我不住的磕头，“奴婢定当尽心竭力为主分忧。”
“你且说说，本宫要是想出这殿门，该当如何？”
两年了，长公主终于是忍不下去了。
“奴婢以为，杀几个出头鸟，便……”
“砰”
一个杯盏破碎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开，血迹顺着我的鬓角缓缓流下。
“果然是贱婢，本宫之所以被禁足在此，不就是因为杀的人太多？净出些馊主意。”
我颤抖着跪在长公主脚边，“奴婢知错。奴婢想着，最近陛下恰好因为黄河堤坝一事和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僵持着。”
“若是杀几个与陛下对着干的乱臣贼子，一是帮助陛下铲除异己，二来，顺着陛下的臣子会感谢您的恩德，逆着陛下的臣子也会臣服于您的威名。”
“届时陛下一开口，您就是保卫大夏的功臣，要从这儿离开，自然不是难事。”
皇帝要赈灾，要重修堤坝，总有人拦着，不愿拯救这天下万民。
已经有不少难民暴动，但朝堂局势复杂，即使是皇帝也不能随意去处置朝臣。
长公主若是杀了那些反对的人，可不就是维系江山安定的功臣吗？
从前长公主做的错事，也能被揭过去。
虽然，那些拦着皇帝的人，说的话不无道理，但那又怎样。
“呵，你这奴才，知道的还不少。”
“一切为了长公主殿下考虑。”
我匍匐着，忍着那双鞋碾在我的手指上，浸出血痕。
我出了门，就迎来了太医。
长公主殿下身边无一可用之人，她自然不会轻易舍弃了我，甚至还会为我请太医来看伤。
我朝太医点了点头。
“你们听说了吗？宫里头那位，又杀人啦！”
“她不是被关着呢吗？她之前那几年杀的人还不够多啊？连那镇守边关的林将军独女，都惨遭她毒手啊！皇上没杀了她就算仁慈了。”
“切，人家是公主，是君，能关两年不错了，怎么着，难不成还为那些死了的臣子赔罪啊？”
众人听得出这句话里的讽刺，一时也没人再搭话。
我敛了身上的衣裳，继续走着。
林家呀，那还真是够惨的。
为了林家那个女儿林婉柔的一腔孤勇的爱意，林家上下拼了命才铺平了当朝天子的登基之路。
登基之后，林家男丁，自愿驻守边关，永不回京，才换得林婉柔的皇后之位。
可惜了，林婉柔的好日子没过几天。
长公主殿下发了病，一不小心就推倒了怀着孕的林婉柔。
后来，更是一尸两命。
林家人想为女儿讨一个公道，结果，还没来得及前往边关，就全死了。
林家上下，没一个走出了京城。
两年前的今日，午门处血流成河。
全是那林家的血。
巧的是，我今日要见的，就是林家人。
一个侥幸活下来的林家子，林文奕。
我要的，不仅仅是报复公主这么简单。
我要的是这朝代倾覆，而这一点，林家人在军中的威望，可以帮到我。
皇帝刚攻进宫时，第一时间就把我的母后抓了起来。
“清君侧”，清的就是我的母后。
就因为我的父皇母后太过恩爱，他们就说我的母后是狐狸精。
就因为我的母后出生西南，就坐实了妖女的身份。
无知的民众被蛊惑，叫嚣着杀死我的母后。
我的父皇不愿，于是，他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