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的嘴就被贴上了胶带。
爸妈说我是烦人精讨债鬼。
弟弟嫌我窝囊谄媚。
直到家里爆发火灾,我将全家人拖到门外。
自己却倒在了大火里。
再醒来时我患上了情感冷漠症。
他们却来哭着求我说说话,笑一笑。
从小我就比别人更渴望被爱,所以我极力讨好他们。
小学四年级,我赶在爸妈下班前做了一桌子菜。
我藏起被烫出水泡的手,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们。
妈妈却生气地把我拎到厨房,指着油桶说:
「你是公主不知柴米油盐贵啊?你敢给我用掉这么多油,你知道这些够我们吃几天吗?」
爸爸没好气地放下公文包:
「我们也吃不完这么多菜啊,真浪费,一点节约观念都没有。」
饭桌上,他们不耐烦地挑拣:
「这土豆丝切的这么丑,影响食欲。
「蘑菇炒的没味,毛豆又太咸,这是给人吃的吗?
「你不会做菜就不要做,你是故意要恶心爸爸妈妈吗?」
我摸着手上被切出的刀口,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片刻之后,我忍住满眼的泪水,抬头扬起一个笑脸:
「我知道错了,下一次我会做的更好!」
他们叹息着摇了摇头。
记得他们刚生弟弟的时候。
我像对待珍宝般把他抱在怀里。
妈妈立刻大呼小叫地把弟弟抱过去,一巴掌打在我的身上:
「谁许你碰弟弟了?你把他弄伤怎么办!」
我被推到地上,手足无措。
后来我陪着弟弟学走路,哄他睡觉,给他洗澡,听他牙牙学语,看他在纸上一笔一笔涂鸦。
他生来心脏就不好,我把他捧在手心生怕磕到碰到。
直到某一天,他把我关在门外:
「姐姐,你不觉得你很窝囊吗?
「你一点主见都没有,每天只知道围着我转。
「你一点都比不上隔壁的那个大姐姐,看到你我都倒胃口。」
自此我的嘴上被贴了胶带。
他们说我很聒噪,最好是把嘴缝上。
我住进了家里最偏僻的杂物间。
我不懂。
为什么我竭尽全力地去讨好他们,却得到这样一个结局?
那天爸爸应酬失败浑身郁气。
他到我房间里拎起装仓鼠的笼子:
「你每天闲的养这脏玩意?我看见就来气!」
他怒气冲冲地把笼子扔到了楼下垃圾桶。
弟弟也把我的乐高全部砸烂:
「我都没有这么多,你凭什么?」
妈妈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她冷笑着说:
「我看你最近是有点飘了,每天饭菜只做山药冬瓜扁豆的,懒死你得了。
「学校老师告诉我,你这段时间学习突然不上心了,经常去翘课去学校天台。
「在家里也是整天养仓鼠玩乐高,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我摇摇头,刚想开口却被打断。
「你又想顶嘴?胶带呢,给我粘上!」
我惶然无措,嘴巴又被厚厚的胶带给封住。
他们离开后,我抹掉眼泪,偷溜出去把仓鼠带回来藏到了阳台里。
晚上阳台温度低,我轻手轻脚地去看望仓鼠。
却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从厨房烧起的大火。
熊熊火光迅速吞没着一切。
可我的家人毫无所觉。
当我冲去爸妈卧室时,发现他们已经被浓烟熏得失去了行动力。
我顾不上太多,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们往外拉。
成年人的重量压在我的肩头,每一步都像扛着千钧石头。
可我不能放弃。
就当是报答他们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吧。
我咬着牙把爸妈救出去。
又义无反顾地扎进大火去寻找弟弟。
我半托半扶地把弟弟送到门口推出去,却再没有了一丝力气。
我晕倒在了大火里。
医院里。
我的灵魂在上方漂浮。
从抢救室出来后我被送进了ICU。
医生说我的病情不容乐观,全身重度烧伤,吸入性损伤严重,呼吸衰竭。
他顿了顿,继续说:
「最重要的是,病人生存意志薄弱。」
同来的邻居都不可置信:
「这个女孩本来可以自己跑出来的,可她是救了全家人才变成这样,为什么善良的人反而受到最大的伤害?」
「医生求您救救她吧,她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芊芊这孩子一向活的顽强,她怎么会生存意志薄弱呢?一定是搞错了!」
我的家人沉默地在楼道里坐着。
他们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平日里最惹人厌的女儿救了他们的命。
爸爸拧着眉,声音嘶哑:
「医生,请务必救救芊芊,她……是个好孩子。」
妈妈把头转过去抹掉一滴眼泪:
「虽然她平日咋咋呼呼不讨喜,可今天如果没有她,我们全家也都没命了。」
弟弟上前安慰她说:「妈,说到底这都是作为儿女该做的罢了,你不要这么难过了。」
火气大的邻居立刻嚷嚷起来: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大火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人啊?净会放马后炮了。」
弟弟的脸色有些难看。
妈妈让他少说两句。
他有些不甘地闭上了嘴。
医生又拿着一份文件走过来说:
「如果这次陆芊芊没有醒过来,按照她之前签过的器官捐献协议,她的心脏将移植给她的弟弟。」
弟弟的心脏不好。
他走两步就会喘,爸妈一直心疼得不得了。
而我和他的心脏配型成功了。
反正我是不讨喜的,用我的心去换弟弟的健康,爸妈一定会很高兴吧。
所以当时我签下了器官捐献协议。
可他们却愣住了。
弟弟脸色灰白,嘴唇发紫,我知道这是他心脏痛了。
他跌坐在地上,脸上有些茫然。
妈妈不可置信地扑上来:
「什么器官捐献?芊芊从来没说过!」
可她又后知后觉地退了两步,然后作出一脸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她呜咽着说:
「怪不得她突然不学习了,老到学校天台去。
「怪不得她平日那么顽强,现在却生存意志薄弱。
「她早做好了打算!她早就想用自己命换铭铭的命!」
弟弟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说:
「我才不要,她那么窝囊,谁稀罕她的心脏?等她醒过来,我要骂她自以为是,她怎么还不醒?!」
「她怎么还不醒?!」
他的眼睛充血,突然奋力吼出这一句话。
所有人都被他吓到了。
妈妈呜呜咽咽地哭着。
一家人,只剩下爸爸还残留几分理智。
接下来几天,我依然在ICU里躺着,生死不明。
而我的灵魂只能跟随着我的家人。
妈妈去复查身上的轻微烧伤。
医生叮嘱说她的湿疹还未痊愈,如今加上烧伤,更要忌口,要多吃山药冬瓜扁豆。
妈妈突然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医生:「吃什么?」
医生又重复了一遍。
妈妈却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淌了下来:
「她说要主动做菜,却只做山药、冬瓜和扁豆这几样,我骂她偷懒,还说她自私自利。
「湿疹要吃山药冬瓜扁豆,医生跟我说过的,我忘了,只有她记在了心上。
「我有什么资格做妈妈?我不配当芊芊的妈妈!」
哭笑声交杂,回荡在病房里。
这份爱,来得太过后知后觉了。
爸爸和弟弟站在被烧毁的房子前沉默。
大火烧尽了一切,除了我所住的杂物间和阳台的一角。
幸运的是,仓鼠笼还在。
爸爸仿佛看见什么希望一样:
「芊芊养的仓鼠竟然在这!她这么爱这只仓鼠,我们把它带去医院,说不定芊芊就能早点醒过来!」
可当他们走近。
仓鼠已经冻僵了。
他们又异常地沉默了。
一切都太晚了。
隔壁的罗晴闻声赶来,她手上拿着一辆蓝绿色渐变的赛车模型。
弟弟一瞬间就盯住了赛车。
罗晴淡淡地说:
「这是你姐放在我这的。她说这是你之前设计的赛车,她用乐高拼出一个小的,却说要再给你拼个大的。现在看来,大的可能做不了,那这个就物归原主吧。
「她问我该怎么做好一个姐姐,我说你已经是最好的姐姐了。陆铭,你姐真的很爱你。」
罗晴竟还留着我曾尝试着拼出来的小赛车。
弟弟从小就喜欢画画和赛车。
可他心脏不好,不能成为一名赛车手。
他设计了一副又一副赛车车型,一张一张,全是他的梦想与渴望。
那辆蓝绿色渐变赛车是他最喜欢的,也是他最骄傲的。
车型流畅,颜色炫酷。
我多么希望他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可我的乐高被他推散,全部砸烂了。
我的心也被他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