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人人羡慕我,从一介宫女,成了侯夫人。
夫君疼爱,可以十指不沾阳春水。
可没人知道,私下里,他会让人用绳子绑住我的腿,我连多走一步路都会被打。
在看见我腿上的血痕时,他柔软神情摸着我的脸。
“娇娇,你弱不禁风的样子,最像她。”
我给腿伤擦药,对路城的疯言疯语,我学会了不去理会。
我们成婚三年了。
我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样子,也吃够了反抗他的苦头。
名义上,我是他求娶的妻子。
实际上,我不过是他心中白月光的替身。
但那又如何呢?
我本来不过是皇宫里的一个洒扫宫女,不能抗旨,也走不出侯府。
路城要我如何,我就只能如何。
他倚在一旁,嘴角还挂着笑。
“娇娇,你去走两步给我看看。”
我擦药的手一顿,没怎么犹豫,就利落下床,赤着脚在冰冷的地上行走。
我尽量走得轻,走得慢。
我绷着足弓太用力,撕裂了刚擦好药的伤口。
血迹从脚踝流下来,鲜血染红了砖石。
他却仿佛视若无睹,只是微微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
他不说停,我不敢停。
伤口疼得厉害,我一个分神,落步重了一点。
我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满室寂静里,我的心跳的飞快,祈祷路城是真的睡着了。
可他没有。
他只是睁开那双春水一样的眼睛,收起所有笑意。
冷冷看着我。
“走。”
说完,他把一根血迹斑斑的麻绳扔了过来。
我默不作声,安静把麻绳绑在脚踝上。
麻绳粗粝,勒在还在流血的伤处。
两只脚中间,只有一拳头的距离。
每迈出一步,麻绳都磨着我的血肉。
逼迫我只能更加小心翼翼,更加莲步轻移。
我这样走着,走得皮开肉绽。
血染红我裙摆的下端,黏腻的,腥甜的。
路城皱了皱眉。
他终于觉得无趣。
大概也是看够了我,从我身旁擦肩而过,独自去了书房。
我跌坐在地上,颤抖着手去解麻绳。
可门外的丫鬟用和路城如出一辙的眼神看着我。
“娇夫人,侯爷没说您可以停。”
我咬了咬唇,扶着一边的桌子,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
看着丫鬟眼里的冷漠和轻视。
我垂下眼眸。
“我知道了。”
我在冰冷的地上走着,从月色西垂,走到破晓。
直到路城吃过早饭,才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夫人辛苦,今日簪花宴,夫人可要好好表现。”
我脚下冰凉,腿走了一晚,有些发抖。
可我只能像个木偶,被装扮好送上了马车,同路城扮演一对恩爱夫妻。
下车时,我没进水米,腿又疼又酸,脚软得几乎跌下马车。
路城揽着我的腰,把我抱下来。
宴会主办的马夫人捂住嘴,把我从他手里接过来。
打趣地笑。
“路侯爷真是会疼人,该叫我家夫君学学才是。”
“皇上赐婚这么一个夫君,你可真是命好!”
我勉力勾起嘴角冲她笑。
回头看路城,他面上宠溺神情,可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情意。
我感受着疼痛,回过头,看着马夫人。
“是啊,我的命,可真是极好。”
我在皇宫里熬到了二十二岁,还有三年,就可以被放出去做自由人。
可就在那年除夕宴后,我被圣旨赐给路城为妻。
他们说,我在侍宴时,路城对我惊鸿一瞥,一见倾心。
极力向皇上求娶我为妻。
路城,年少成名,从一个小乞丐,从军靠军功成了小侯爷。
多少贵女的春闺梦里人。
却看上我这个平平无奇,无权无势的小宫女。
多大的殊荣啊。
欢天喜地的婚事里,我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被掩埋。
我从四四方方的皇宫,被送进了四四方方的侯府。
路城揭开我盖头的时候,恍惚了一瞬。
我看着他,心里未尝没有期待。
我们喝了合衾酒,燃了龙凤花烛。
他用红布蒙了我的眼睛。
疼痛里,我想,我这一生,大抵也就如此。
若他待我真心,那就这样吧。
我昏昏沉沉,过了自己的洞房花烛。
第二天,路城起床看着我饶有兴致。
“梨花带雨,美人捧心,以后你就叫念奴娇。”
没有商量,没有通知。
他堂而皇之,给我改了名字。
我当时抬头看他,倔强地拒绝。
“我不叫念奴娇,我叫林听潮。”
可他似乎没听见,自顾自起身离开。
我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可等我梳洗完,却发现屋子被锁。
我被关了两天一夜,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
门外只有一个声音。
“请问是念奴娇夫人要出门吗?”
一开始我还可以有骨气地重复。
“我是林听潮。”
可等我要渴死,饿得干呕的时候,我学会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在门外再问的时候,我握紧拳头。
“是,我是,念奴娇。”
门吱嘎打开,路城手里端着一碗粥,掐着我下巴给我灌了进去。
我费力吞咽着,来不及咽的,顺着下巴淌进衣襟。
黏糊糊的,很恶心。
路城摸了摸我的头发,笑得心满意足。
“娇娇,早就这样听话多好。”
那时我以为自己只是遇见了爱折磨人的变态。
可后来,我发现原来路城是想把我改造成另一个人。
一个他记不清的人。
那个女人在他垂危时救了他,在他醒过来前离开。
他只记得她的背影,还有她那微微晃荡着的珊瑚耳坠。
于是,那个无名无姓的女子,成了他心中最完美的女人。
而我在除夕宴上的背影,和她有八分相似。
可我只觉得荒唐。
我认真告诉路城。
“我不是她。你心里那个人,也不是她。”
“你只是和她见了一面而已,你根本不了解她,你爱的只是你幻想中的人。”
路城看着我,双眼猩红。
他狠狠拎起我的手腕,在我的反抗里,脱了我的外衣。
让丫鬟把只穿着里衣的我,押着跪在庭院之中。
他让所有下人来看着我狼狈的样子。
那日大雪,雪地冰冷。
我膝盖下的雪,化了,又结成冰。
冬日阳光刺眼,却没有一丝暖意。
路城穿着貂裘,捧着暖炉。
“你刚才说什么?”
我死死咬着嘴唇,路城轻蔑笑了笑,伸出一只温暖的手,拍打在我冰凉的脸上。
“你不过是个命薄如纸的宫女,也有资格提起她?”
“能有几分像她,是你的福气。”
看我依然不说话,他的手顺着我的脸颊到脖颈,然后流连在我衣襟上。
他手指轻轻勾起我的衣领。
“认错,或者被我脱光衣服,冻到暴毙,你选一个吧。”
寒冷淹没了我。
我抖着被咬出血的嘴唇,折断了脊梁,活成了雪地里的污泥。
“我错了。”
谁让我出身卑微,谁让我无能为力。
沦落至此,是我错了。
簪花宴上,许多贵女瞧我不顺眼。
她们三五成群,把我冷落在一旁。
刚才热情的马夫人,也去招呼起了别人,仿佛我是一株不起眼的野草。
混杂在名花中,碍眼,又可怜。
只有一名同样被冷落的女子愿意坐在我身侧。
她说她是个亡夫的寡妇。
我眼里划过一丝了然。
这簪花宴,说白了是未婚男女相看的地方,除了未婚的,就是我和路城这样捧场子的。
她一个寡妇,出现在这儿,难免别人觉得她不安分,想另嫁。
本朝对女子苛刻。
她这样不为亡夫守着,可谓没有妇德。
不管心里同意与否,这些贵女夫人也不会明面同她交好。
以免坏了自己的名声。
而我是身份低微,麻雀飞上枝头,被人看不起。
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哥倒不用嫌弃二哥。
我们做伴到宴席散了,她同我一起走出去。
踏过拱门,她对我一笑,我有几分眼熟。
没等我想起子午卯酉,她折了朵花,簪在我鬓边。
“侯夫人,我是魏妄稔。”
她转身离去。
我走向不远处的路城,努力做出微笑羞涩的样子。
可等我走近,却发现路城神思不属,呆呆看着魏妄稔离开的方向。
“像,太像了。”
我回头,才发现刚才那丝熟悉感从何而来。
原来我和她身量,体形,容貌都有几分相似。
不同的是,她气度不凡,看着就是温柔淑女。
路城同我回去,一路都没有说话。
一下马车,他迫不及待去了书房。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顶着眼下乌青喊醒我。
他递给我一份请柬,语气云淡风轻。
“你请她来作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