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我逝世的第六年。
我的灵魂飘在空中，看见娘子轻抚着我的灵牌。
“相公，我似乎心里有了别人，对你也不再像以往那般执拗。”
我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前，世人皆说人死便没有了知觉。
原来死了心也是会痛的啊。
不过也好，希望那个人能如我这般爱她......
冬月十五。
是我与娘子林云成婚的八载的喜日。
也是我死后的六年的忌日。
林云将我的灵位摆放在祠堂侧室的桌面上。
灵位前有一鼎香炉，是我生前寻回来的。
在这枯燥的六年时日里，她日日都会来此为我上香，然后将她新换的香囊放在我的案前。
香烟朦胧了屋内，她会坐在地上与我讲着街上的趣事，也会诉说着对我的思念，讲讲孩子的变化。
每每这时，我便会从灵位中飘出坐在她的身边，听着她絮叨。
六载了。
我走时尚在襁褓的儿子，如今已到了知晓事理的年纪。
半月前我瞅着他与乡里乡亲的孩童商议着高中状元之事，心中很是宽慰。
与我家隔了一条街的秀才，在两年前因为落榜，在家中自缢身亡。
好在他身前知晓民间苦难，好善乐施，死后便随着风升天去了。
隔壁上了年纪的李大娘，也在去年中秋之日，难以挨过身上的病痛，在夜里离世。
上西天之前还与我话常了几句。
时光荏苒，时过境迁，唯一不变的便是林云日日都会都回来与我说上一个时辰的话。
李大娘临走之时还不忘夸着林云是难见的贤妻。
甚至还嘱咐我，那孟婆汤别喝太多。
不然就忘掉了林云，这下辈子也就遇不到这么好的女人了。
咳。这大娘。
着实是操心太重，若不然也能活个高龄。
我生前，整个小巷的百姓，都知晓林云是少有的贤妻良母。
在我离世之后，这死去的灵魂在临走之前，都会来这看看鬼界传闻中的痴情女子。
若是个眼神不好使的灵魂，还会与她面对面的相看。
更甚者，她在与我聊天之时，身边还围着几个‘邻居’。
幸亏林云不知晓他们的存在。
就凭她晚上起夜还需的我陪着的胆小样还不得吓哭了。
“陈大哥，你家痴情娘子还未归家？”
“快回来了，不出一个时辰肯定在屋里，若是着急你改日再来便是。”
“那可不行，我还得听听嫂夫人是与你怎么话情殇的，知晓后好回家哄着我那傲娇的夫君。”
隔了两条街的女鬼都在这里呆了一个午时，只为看看这传闻中的贤妻。
若不是看在她如此崇拜我的娘子，我才懒得与她耗费这么长时间的魂力。
在这六年里我感觉自己的灵魂越来越不稳了。
日日陪着林云的那一个时辰就已是我的极限，需要休养一日才能在第二日林云来时我有魂力出现。
此时我疲倦的只想回到灵位之中。
她竟问我林云何时归来，这是我想问的好不？
等她回来，我就不信你还能不走？
呵。
“相公，我回来了，今日可是孤寂无聊了，我很想你。”
“娘，你矜持一点，你陪着爹爹吧，我去做晚饭。”
房门从外面推了进来，林云手上拿着香囊，另一只手上拿着绣活，想来是刚下工便去接孩子了。
儿子小虎嘟着嘴巴将手上的书袋放在桌子上，眼神里带着幽怨的意味，轻声地嘟囔着。
“其他孩童下学后都是娘做好饭等着儿子，可只有我娘眼中只有爹爹，罢了，看在你这么想念爹爹的份上，儿子去给你做吃食去。”
“嘶，你个小鬼头，还不敢快去忙，娘这是为了让你以后的娘子少受罪，再培养你，你竟不领情。”
“那这培养儿子让给你可好？”
……
小虎看着林云拿过身后的笤帚，吓得快速关上屋门溜走了。
“这儿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会和我还嘴了，若是相公在，定会替我管教他吧？”
林云将手中的香囊放在案前，拖着椅子坐了下来。
“今日上工不轻松，接了好几茬子的工，腰实在是难受得慌，便不坐在地上了。”
早让你坐椅子你不听，如今会关心自己便好。
我心疼地看着她，从桌子上飘下来，落在她的身后，想要为她捏捏腰，试探了几次，依然没有办法将手放在她的腰上。
只能无奈地叹口气，将手收了回来。
林云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将手放在身后来回的按压着。
“哇哇哇，林云呀，这是活生生的真人啊！她真的没有将你当成死人来看，陈大哥，你真的是积德了，下一世奴家也要投胎成男人，娶这样的娘子。”
那个女鬼在我的身边来回晃悠，兴奋到不行。
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吵的我脑仁疼。
“这位小娘子，如今你也看到了，可以离去了吧？你家的那傲娇的男人还在等你一起轮回吗？若是他等不及先走了……”
我伸手扶住额头，飘回灵位前，坐在桌面上。
“小心眼，我这刚刚见到人，莫要将我赶走。”那个女鬼原本是待在林云身边，看着我飘到灵位前，连忙来到身边将我扶住。
“陈大哥，这不是奴家多嘴，你也该走了，我死了两年，都准备去投胎了，你都六年，看看你这虚弱的样子，若是再不投胎，恐怕到时……”
“嘶，你这小娘子当真是不会看眼色，我们夫妇二人独处都被你打扰了，再者，你一日没有找你的相公，你想好要同他如何解释？”
“大哥我走还不成，你这鬼气煞我也，多待一盏茶的工夫，都这般计较，哼找我相公去。”
那个女鬼估计是被我的话激怒了，舍得离开了。
临走时还在我娘子的脸上轻抚了一下。
“……”
罢了，我忍了，毕竟贤妻良母人人都爱，不论鬼神还是相同性别之人。
“相公，我们相识八载，好似还在昨日，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们成婚之日。”
林云看着我的灵位，出神了。
她的声音终是停顿，似乎是想起什么说什么。
“我怎会不记得，别的或许我会模糊，当日被你兄长堵在门口切磋之事。”
我顺着她的话回应着，也陷入了沉思。嘶，第一次成婚，不知晓章程如何。
她的堂兄林深，人长得霸气魁梧，就是脾气有点火爆。
在门口堵门还把自己堵得生气。
我刚下马，站在门外，回了几个问题，不知怎的她兄长被激怒。
出来便扬言要切磋一下我的武艺，以免日后不能保护自己的妹妹，不待我反应那沙包大的拳头便出现在我的脑袋上。
若不是一同接亲的人将我拽后去，估计我就躺在地上了。
刚站起来，他的拳头继续挥过来，我们二人纠缠在一起。
天地还没有拜过，脸上便出现了血痕。
大喜之日受伤。那叫人惊呼。
“你还能记得我兄长不？就是叫林深的，成婚时与你大打出手的那个，今日他来看我了。”
呵，果真是那个愣头青。
“如今都过了三十岁了，还没有成亲。”
“想要找我们的媒婆给他说媒，你说，我若是想要那媒婆，不要让她将我忽悠出去了？”
你就是哄鬼开心。
我用头发将手指缠绕，躺在香案上沉思着。
前几日岳母还找你说想看了几家男子，同意带着继子。
只要你离开家，整个小巷的鬼都在瞅着你，你不会想到每日的行踪都有鬼与我讲吧。
哼，还想瞒着我，坏娘子。
“嘿嘿，相公我就是与你说笑一下，就算是他们给我相看，我也是不会嫁的。”
“还算老实。”
我感叹道。
她是听不到，这几年我烦躁的时候，总会在她耳边发着脾气。
被骂了还是一口一个相公叫着，怎会不爽。
“他今天来寻我，便是想劝我给小虎找个爹爹。”林云站起身来，走到我的面前。
咦，不对，是我的灵位前。
“在这之前，身边的亲朋好友都劝着我该放下你了，可是我舍不得，也放不下啊，陈攀。”
她将我的灵位抱在胸前。
“我心里都是你，如何去嫁于别人，这不是将人家推入火坑吗？”
“你要听劝林云。”我闭上眼睛，“都这么多年了，也该这放下了，找个人陪你走这剩下的日子，也在枯燥的生活里找点乐子。”
我眼角发涩。不是真心话说出还真是难受。
谁不想让自己的娘子从一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