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监狱劳改科的心理医生,能够听见别人的心声。
今天,我见了一个特殊的犯人。
女孩只有19岁,却连杀两人。
一个是她年迈的奶奶,另一个是刚刚三岁的弟弟。
所有人都说她暴虐成瘾。
我却听到她的心里说。
她才是被杀的那一个。
「薛婉,你对这个案子的审判结果,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听到我的提问,女孩依旧不发一言。
和法庭上的表现一模一样,独自一人,拒绝律师帮助,拒绝说话,直至法官宣判死刑。
许多成年人在行刑前遇到心理医生,哪怕是男子汉也会哭得鼻涕冒泡。
可她平静到反常,让人害怕。
不少人觉得这孩子天生暴虐,是杀人狂。
起初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因为没有人可以平淡地面对死亡。
直到我听见她的心声……
「你奶奶该死。」
「你还想见你妈妈最后一面。」
「是吗?」
话一问出口,薛婉马上抬头,眼里都是震惊。
这才是19岁应该有的反应,我忍不住想。
但她依旧没有开口。
「我是劳改科的心理医生,我可以帮你,你还有大好的青春和未来。」
我语气平缓,声音低了一点,「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帮你争取死缓。」。
薛婉不如想像中的高兴,反而警惕地看着我。
除了呼吸声,没有任何反馈。
但距我半径五米内的心声,我听得清清楚楚,小姑娘的内心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彻底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不再犹豫,我直接问出口:
「到底是谁想杀你?」
薛婉被我的问话惊得站起,椅子也被带倒,她甚至没敢再我一眼,慌慌张张地转身让狱警带她回去。
我看着她离开的削瘦背影,心里困惑连死亡都不怕,她到底在怕什么?
在警局调查了薛婉的家庭情况。
她父母离婚,各自都组建了新的家庭,只留下她和弟弟跟着奶奶一起生活。
按理说跟奶奶长大的孩子,都会和奶奶关系很亲密。
薛婉为什么要杀了奶奶呢?还把年幼的弟弟也杀了?
我去找了警长,想多了解点情况。
「这小姑娘可不是一般人。」
警长往薛婉的照片上边指了指。
「作案之后,自己来警所自首的,手上血还没干呢,却冷静地像在讲述别人家的事,我看了脑瓜子都一懵。」
我忍不住皱眉,「杀人原因呢?还有,案发现场看了吗?」
「重男轻女,她自首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说她奶奶要把她卖掉,给弟弟换好吃好喝。」
「事发当天,她家里还失火,厨房都烧没了,尸体也损毁严重。」
「但是尸检报告出来之后,你猜怎么着?」
警长声音低了点,表情也变得凝重。
「她弟弟,胃里有不少百草枯,奶奶胃里倒是什么都没有,死亡原因是头上破了个洞,失血过多,我们推断是投毒失败后,和她奶奶打起来了。」
[这案子没有太多悬念,再加上薛婉自首,就这么定下来了。]
又想起那张苍白的小脸。
我有预感,事情并不像警长推论的这么简单。
翻看着卷宗,违和感丛生。
照片里的小男孩不过三岁,穿的却都是不合身的女装,分明是别人的旧衣裳。
这是重男轻女家庭会做的事吗?
警长见我想深究,神情晦涩,冲我摇头。
「小周,犯人已经认罪,案子也尘埃落定,我劝你别管,小心惹上无妄之灾。」
因为能听见别人的心声,我见过很多被冤假错案压垮的犯人,也见过本身犯下重罪,却因为多方原因只被轻判的犯人。
我不是每次都会心软。
大部分犯人心声贪婪,不是想出去报复社会,就是想酗酒买彩票,我听着心累。
薛婉不一样。
她心思澄澈,根本不像是杀过人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虽然她没有开口,但我知道——她想求救!她想活下去!
既然警长不让我管,那我就偷偷管。
第二次见薛婉,是监狱那边通知的我。
狱警说她在监狱里打架,差点给人打死。
我一惊,一下车就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地跑过来。
什么样的人能让她发火?
上次见,薛婉还是隐忍不说话的样子,今天再见,一眼就能看到嘴角的淤青和沾满土的鸡窝头,像是把自己扔到烂泥里打了个滚。
她像只受气的小羊羔,坐在凳子上抹眼泪。
手里还拿着一封信,信的开头是「亲爱的女儿」。
「判刑那天你妈都没来看你,如今带封信来,就算见了你最后一面?」
「薛婉,你妈心挺大。」
她没搭理我,把信藏在衣服兜里。
我又问,「为什么和人打架?」
「她骂我长得丑,我打她都算轻的。」
呵呵,假话。
我读心到的内容,完全是另一回事:那人骂她死到临头都没人来看,骂她傻子,活该当要死的替罪羊。
替罪羊?
心头一跳,难道她替谁顶了罪吗?
我眼神复杂,递给薛婉一张湿纸巾。
「你奶奶没有重男轻女吧。」
「你弟弟身上穿的可一直都是你的旧衣服。」
「那又怎么样?」薛婉抬眼和我对峙。
平静地注视她,心里却很喜悦,因为她情绪越激动反而有可能出现突破口。
「既然你不是因为被区别对待杀人?那你杀人的原因是在别人身上?」
我故意停顿,双眼紧紧盯着薛婉的表情。
「鉴于你的年龄,很有可能是被别人教唆的。」
「例如,你母亲,也许她寄来的信就是在教你如何对警方说假话?
「才不是!」薛婉暴怒,吼着打断我。
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
她内心同样激烈地辩驳着。
接着把那封信重新掏出了,展开在我眼前,「我妈妈的信里才不会写那种内容!」
薛婉的脸上气的通红,带着种符合年纪的执拗。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
她妈妈说自己的新家庭很好,丈夫体贴,刚生下的弟弟也非常健康,希望她在这里照顾好自己,不要让妈妈担心。
「真是可惜,如果你能回家,我还能带你去山里的大伯家看看,那里都是你最喜欢的土房子,猪圈里住着很多不下崽的母猪,还记得吗?你小时候也住过那里。」
「不过,比起乡下,现在的环境你更喜欢吧。」
「你在里面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要惹事生非哦。」
信的内容乍一看没什么问题,但这最后几句隐隐带着怪异。
薛婉可是在监狱里,马上就要执行死刑。
这封信却像在说,我这里一切安好,你快点上路吧。
那句「谨言慎行,不要惹事生非」更像是警告。
替罪羊?
这个念头再次跳入脑海,我有些毛骨悚然。
这起凶杀案薛婉的妈妈有参与吗?
难道薛婉是她的替罪羊?
凶手会是她妈妈吗?
难得的机会,我想要乘胜追击再问几句,却突然听到:「这个心理医生搞什么,要赶紧给他报告!」
我才发现角落里的看守员一直在盯着我,凉飕飕的眼神看得人冒冷汗……
刚刚那句显然不是他的话,而是我不小心读到的心声。
警长的提醒充斥在耳边,「..……我劝你别管,小心惹上无妄之灾……」
心里有了忌惮,说出口的话一转:「薛婉,因为你的严重暴力行为,死刑的执行被提前到明天下午。」
「你真的想死吗?」
「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
「你叫什么?」她突然问。
我有些愣,还是张口答道:「周倩。」
「周倩。」薛婉抬起头来,紧紧攥住面前的栏杆。
「我家电视柜底下有个存钱罐。」
「能用那钱帮我买个蛋糕吗,明天是我的生日,我想临死前吃一口蛋糕。」
存钱罐?蛋糕?
薛婉面上平淡,但心里的一句句呐喊听得我发愣。
「存钱罐里是我留下的证据!救救我!我不想死!求你救救我!」
一声接着一声,带着她从不展露的痛苦。
有些揪心,我脱口而出:「别喊了,我帮你!」
看守员和薛婉俱是一愣。
我也不解释,而是对着薛婉又郑重地说了一句:「你可以相信我,你这条19岁的小命,我一定给你保住。」
薛婉家藏在一个昏暗的小巷里。
这是一个非常破旧的老小区,人很少,只有零星的几家住着人,剩余的屋子玻璃都是破的。
楼梯口看到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抱着猫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