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苏渊的乳娘,即将回乡,可我亲手奶大的苏渊说:
「晚娘,听说你要再嫁,不若嫁我。」
苏渊之母震怒,囚我数日。
苏渊之妻嫉妒,将我儿打残,抛尸雪地,豺狼分食只剩白骨。
只是谁也想不到,我的身体藏着秘密,二十年后,我依旧是二十岁。
后来,老夫人被苏渊活活气死。
怀孕的新妇跌下山崖,青竹破开腹部,惨不忍睹。
而我摇身一变,成了苏渊的继室。
看他锒铛入狱,撞墙自戕。
苏渊今日成亲,府上一片喜气洋洋。
「林姑姑,母亲寻你。」身后传来清亮的声音。
我转身,就看见了红衣艳艳的新郎苏渊。
「是,这就去了。」
我笑了笑,向苏渊告退。
可是走到梅园时,在静谧的空气中,身后的脚步声让我再也无法装作没听到。
「吉时将至,家主还在后院做什么?」
因为直觉不太好,我的语气算不上恭敬。
随后在飞雪红梅之中,容貌妖冶的红衣郎说下了大逆不道的话语。
「晚娘,听说你要再嫁,不若嫁我。」
同一时间,瓷瓶落地碎裂,我转身看去,我的挚友、苏渊的母亲,正脸色苍白地看着我们。
辩无可辩。
我被关进柴房,苏渊继续去做他风光无限的新郎官。
三天后,我重见天日,迎接我的,是我儿的森森白骨。
我叫林晚。
二十年前我四十岁,二十年后我二十岁。
这是一桩奇事。
我八十岁后不再衰老,反而越活越年轻。
我深知这种秘密一旦被发现,将会引起多大的疯狂。
于是在我夫家发现他们本该年过期颐的老祖宗比孙子还健壮时,我溜了。
那年我一百一十岁,也是五十岁。
护送我离开的是家生子阿福,随后我们隐居北地。
北地苦寒,阿福捡了姑娘阿秀做媳妇.
后来阿秀诞下一子,取名为安,林安。
阿福说,我既是他的主人,孩子能跟随我的姓,是他的荣幸。
可我却觉得,他选择追随我,是他最大的不幸。
林安出生不久后,流匪劫掠,阿福被杀,他的妻子被掳上山去。
只剩下还没满月的孩子在家哇哇大哭。
而我因为在河边浣衣,躲过一劫。
那时的我已不太像个老妇人了,身体甚至开始泌乳,断了许久的月事也再次出现踪迹。
我合上了阿福的双眼,一番梳妆打扮后,毫不费力的被流匪「劫」上了山。
以身体开路,很快我就得到了信任。
在某个寻常下午,我热心地进了厨房掌勺。
一山头的匪人都被我毒倒。
山匪劫掠的人中,除了阿秀,还有襁褓之中的苏渊和他娘顾槐雪。
阿秀将林安托付于我,当场撞柱,为阿福殉情。
顾槐雪怜惜我寡女带着孩子,劝说我跟着她离开寒冷北地。
架不住她的盛情相邀,我将他夫妻二人合葬,就跟顾槐雪走了。
这一走就是二十年。
苏老爷失了妻儿,正着急上火,几乎都要绝望之时,我带着他的妻儿回来了。
我救了顾槐雪母子,精通药理又是哺乳期妇人,顺理成章成为苏渊的乳娘。
「林娘子才二十?」
当我报出自己的年龄时,所有人都惊讶了。
因为我看上去不像双十年华的女子。
苦难催人老,我生在北地,又是贫苦出身。
独自拉扯着嗷嗷待哺的孩子,显老很正常。
苏家是富商,山珍海味养人,我在优渥的环境下风姿更显,才让大家真的相信我确实年轻。
分寸我一向把握得很好,甚至主动为自己画上老妆。
我的秘密始终未被人发现。
后来的苏老爷妾室成群,不复年轻时风采。
顾槐雪痴迷佛道,不问俗务。
直到苏老爷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这才让顾槐雪正眼瞧我。
那晚,顾槐雪跪在佛像前,而我跪在她的旁边。
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晚娘,当年那么多的人,你全杀光了。如今我佛足下,你心可安?」
我勾唇一笑。
「他们不死,死的便会是我。」
这正是她想要的答案。
我听见佛前一声叹息,相伴多年的女子脸上无悲无喜。
「现在又到了你做选择的时候了。」
她是让我在她与老爷之间,选择一个当主子。
我的选择自然是杀了他。
以我的手段,这实在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苏老爷暴毙,顾槐雪把持家业。
我作为她的心腹,混得风生水起。
直到她不再需要我,我便借口主子体弱多病,我要为她祈福,躲去庙宇清修。
一是收敛锋芒。
二是为我自身的变化掩人耳目。
直到苏渊成婚,作为他的乳母,我不得不来。
也正好告诉顾槐雪我有了再嫁之心,离开苏府,迟则生变。
不想棋差一招,我逍遥一世,到头来却因为收敛太过,让人欺上头来。
柴房的门被打开那一刻,我松了口气。
顾槐雪总算是消气了。
只要我与她解释一下,带着林安远走他乡,她便心安了。
我看清为首的女子。
我见过她的画像,正是苏渊的新妇,如今苏府的新主人陈氏。
她用红绣鞋挑起我的下巴,淡淡道。
「我当大爷养了什么娇娇女,原来是个老妇。」
故作城府,其实已经妒火连天。
我在苏府多年,人缘极好,见我受辱,她身旁的仆从纷纷面露不忍之色。
我离家在即,不想惹事,垂眸顺目。
「非是那等子腌臜事,老奴手脚不干净惹怒了老夫人,该罚。」
夫人忽然笑得开颜,一个眼神,让人丢来一副骨架。
白骨森森,还带着没刮完的骨肉。
我以为这是刁难:「老奴愚钝,不知夫人指示。」
她漫不经心开口:「此人冒犯了本夫人,于是被折断双腿扔了出去,本来只是打算给个小教训,谁料他竟就这般被外面的豺狼给吃了。」
我听得心寒,却不知为何。
左右以我的地位,绝不会落到那般下场。
我的头伏得更低,与那白骨却靠的更近,淡淡的血气萦鼻。
不觉得恶心,却有些心慌。
夫人不开口了,身边的陪嫁丫鬟声音尖锐。
「夫人心善,哪怕此人有错在先,也要好好安置了的。打听到他是你儿子,这里是置身钱,你且拿好。」
我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可能是聋了,什么也听不见,顾不得被那丫鬟扔过来的金锭砸了个头破血流。
「娘,特意给你拿的猪油渣。」
「娘你您伺候老夫人,我伺候你,我今天还从翠姐姐那里学了捶背。」
「娘,少爷今天又给我赏赐了,等我攒够了钱,就给你买个大院子,让你一个人住!」
分明他上一幕还笑得开朗,分明他还活像个孩子。
怎么就死了呢?
我欲伸手触碰,却怕烫了手,缩得极快。
我哭不出来,明明这些年见惯了生离死别。
我熬死了四个儿子,两个孙子,如今不过是又一个死了,我本该司空见惯的。
大概是我的安儿死得太惨,叫我心有不甘。
陈氏似乎又开了口,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我搂着养了二十年的孩子,俯首称是。
掩去眼中所有杀气。
反正杀人这事儿,我是做惯了的。
从前后宅阴私,后来山匪横尸,再到成了顾槐雪手中刀。
她千不该万不该,舞到我的头上。
顾槐雪传我到小佛堂。
与多年前那一次不一样,这一次,她跪着,我站着。
「渊儿赌气我关了你,大婚第二日就随着商队走了,我气得狠了,昏到现在。」
「晚娘,我也不想的……」
明明是愧疚,我感受到丝丝杀意,缠绕着我的脖颈。
她知道我就是一条毒蛇,如若不狠下心来除掉,只怕后患无穷。
可我现在没死,就说明她心软了。
心里有了底气,我拢了拢发丝:「夫人,你要杀了我吗?」
沉默良久。
「林安非你亲子,放下这一切,以后我还会护你。」
半晌,顾槐雪打破沉寂。
我走到佛像前拿起贡品,果汁滋养着我干涸的嗓子,这是大不敬。
「当年我孤身上山,只因为他的父亲惨死,现如今他又步上后尘,夫人,我该怎么办。」
「夫人,我还能怎么办?」
顾槐雪没有斥责我不敬神佛,只是手上念珠转动,昭示她内心的不平。
「二十年前你说你二十岁,我不信,因为你太老了。」
「现在你说你二十岁,我却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