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临将军战死，皇上体恤侯府满门忠义，特封侯女毓舒为太子妃。」
阿兄出征时，说好会回来参加我的及笄礼。
可我等来的却是阿兄战死的消息，以及仓促的太子妃册封典礼。
我知道，是我的阿郎杀死了阿兄。
此后，我再也不能像年少那样毫无恨意地看着我的阿郎。
1.
「舒儿，这一天我等地太久了，如今，你终于穿着喜服入了东宫。」
沈时煜殷切地挑起我的红盖头，对上我凌厉的眼。
他见过我这样的眼神，在阿兄死后，我随着阿爹阿娘入宫接受册封太子妃圣旨的时候。
「沈时煜，如果你敢碰我，我不介意今夜血染东宫，追随阿兄而去。」
旁边的嬷嬷大声呵斥我：「太子妃，怎能直呼太子名讳。」
沈时煜挡在我面前说着无妨、无妨，便让嬷嬷和宫女都退至屋外。
我说话的声音很轻：「臣妾累了，烦请殿下去正殿休息。」
沈时煜说话变得非常委婉：「舒儿，你不必……」
许是知道我不想多说，他站着静静地看了我一会便出屋了。
他对屋外的人吩咐「如果父皇母后问起，就说本王今夜宿在了太子妃寝殿。」
我曾经无数次憧憬着嫁给沈时煜，但如果我知道嫁给沈时煜要以牺牲阿兄作为代价，我死也不会有这个想法。
翌日，掌事嬷嬷早早领着婢女进我屋内让我洗漱，穿戴整齐之后随沈时煜去给皇上皇后请安。
沈时煜怕我和昨日一样对他不敬，被皇上皇后看出端倪，让我紧紧跟在他身后，父皇母后问什么他都会回答。
我还是如此不近人情：「怎敢劳烦殿下。」
我并没有按照他说的紧紧跟在他身后，一直都与他相隔两三步的距离。
见到皇上皇后，我很自觉地自称“儿臣”，皇后的问话我也悉数回答。
皇后见我与她生疏，向我招招手示意我到她跟前，取下发髻上的凤尾金簪要送与我。
我退后一步「母后，儿臣当不起这么贵重的礼物，还请母后收回。」
「舒儿，你小时候还说我这个金簪很是漂亮呢，我碍于皇后身份，凤尾金簪不可随意送人。如今，你已是太子妃，也是未来的皇后，当然担得起。」
「母后，请恕儿臣当时年幼口无遮拦。」
皇后无奈叹气：「舒儿，你何必如此。」
我低头不语，沈时煜倒是出来替我打圆场：
「父皇母后，太子妃许是昨日累着了，今日晨起还有些头痛，我先带她回东宫休息。」
皇上突然声若雷鸣：「你要袒护她到什么时候。」
殿内的气压急剧下降，所有人都被皇上这声怒喝震地跪倒在地。
沈时煜膝头一弯，拉着我的手让我一起跪下。
可我此刻怎会跪他。
见我没有下跪之意，沈时煜犹豫许久，并没有真正跪下。
皇后并没有因我刚刚的言语记恨，只是眼神恳求皇上让我们走。
皇上并没有答应这种眼神上的恳求，继续厉声道：
「你看看她，哪还有侯府小姐、如今太子妃的样子。」
我发出一声冷笑：「是啊，侯府小姐毓舒，哪里配得起人之龙凤太子殿下。
皇上，不如您再颁一道圣旨，废了我太子妃之位。」
沈时煜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皇后也为我此时的言语举动惴惴不安。
殿前惹怒龙颜，轻则鞭笞，重则满门获罪。
「简直荒唐，圣旨哪是说下就下，说悔就悔的。毓舒，你怎的变成如今这样。」
我言辞尖锐：「我为何变成如今这样，皇上，您不知道吗？」
此刻，大殿内的人无不慌张。
从来没有人敢在殿前这样质问皇上，虽然不知是何下场，但是气氛到了这里，我也就敢了。
在我即将嫁给我最心爱的阿郎时，他们一起，杀害了从小一直保护我、疼爱我的阿兄。
他们知道，阿兄是最疼爱我、也是最爱这个国家的人。
但，他们依旧杀害了他。
还妄想我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我顾不得这么多，我只知道，面对杀害了我阿兄的人，我做不到强颜欢笑。
即便是天子。
我还想说着什么，但嘴里涌出一股血腥之味，身子柔软地倒在了沈时煜怀里。
昏迷间，我恍惚听到沈时煜像年幼时轻声唤我：
「阿舒，阿舒。」
自我听到阿兄过世的消息，我再不许别人唤我“阿舒”。
我从床榻上醒来时，只有婢女碧螺在身边守着。
沈时煜允许她从侯府跟来照顾我，这也算是他对我的一点真心了。
她扶我起身，让我千万保重身体，我恹恹道：
「这幅身子，要了有何用呢。」
碧螺忽地跪倒在地：
「小姐，您现在虽已是太子妃，但永远是碧螺的小姐。
侯爷若看到您现在这副模样，走的也不会安心的。」
我喃喃“阿兄，阿兄。”
「小姐，太子殿下已差御医为您诊断，是一时急火攻心，太子殿下很是担心您，在床边守了一夜。
您睡梦中喊着‘阿兄，你快回来’，太子殿下许是愧疚，只让我照顾好你就走了。」
连碧螺都知道，你是愧疚，我毓家天大的冤情，又有谁来为我平冤。
在床榻上躺了四五日，我精神也好了许多。
适逢裴家主母四十大寿，我想着应是要去一趟的。
溪云姐姐作为裴家独女，本是与阿兄定亲了的，阿兄未能从战场回来，婚事也就作罢。
我从小与溪云姐姐关系不错，趁着这个机会，去看望一下她也好。
掌事嬷嬷领着几个婢女进来为我梳妆，说让我等着和太子一起去裴家贺寿。
裴家现如今已经能享到太子的脸面了么。
进到裴家大门，一众来贺寿的达官贵人纷纷向太子与我行礼，我远远就看到溪云姐姐。
我急切地朝她走去，溪云姐姐却略过了我，向沈时煜行礼：
「太子殿下，嬷嬷已经教导我东宫礼仪，溪云一定会好好服侍太子殿下的。」
她要嫁给沈时煜了么。
所以，看到我才会如此焦急地向太子说明，也是向我说明，怕我说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话来。
但是，溪云姐姐明明和阿兄感情极好。
阿兄出征时还笑说，看样子我要比他先成亲了。
沈时煜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我。
知晓溪云姐姐要成为太子侧妃之后，我已无暇再与她说阿兄的事。
回到东宫，我质问沈时煜：「为什么，连阿兄的未婚妻，你也……」
他声音含糊：「是父皇。」
「皇上逼你娶她吗？」我此时咄咄逼人。
「舒儿，你阿兄的罪，不仅会牵连毓府，裴溪云作为他未婚妻，裴家又怎能幸免。」
「阿兄的罪？沈时煜，阿兄有什么罪。」他被我看得发怵。
「阿兄最大的罪，就是替你们沈家打下这天下。
阿兄最大的罪，就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皇上对他的信任。」
沈时煜赶紧过来捂住我的嘴，我一口咬住他的手，他也任由我咬，直到嘴边有一丝殷红，我才松口。
他担忧地看着我：「舒儿，以后不要说这种话。」
我要与阿兄最爱的女人共侍一夫。
「沈时煜，你告诉我，我要如何面对我阿兄。」
这是我嫁入东宫以来，第一次在沈时煜面前落泪。
他抬手，想拭去我脸颊的泪水，我撇过头，径自向寝宫走去。
我怎会不知道皇上的盘算，阿兄作为侯府少将军，年少便开始随军出征。
直到他能够独当一面，皇帝封他为临风将军，这国家一大半的天下，都是阿兄打下来的。
没有一个侯府培养出了像阿兄这样的少将军，也没有一个侯府的侯爷，是阿兄这般年岁。
阿爹虽未年迈，但为了不让皇上猜忌毓府太多人掌权，自请让阿兄继位。
但是，自古帝王多疑心。
随着阿兄的战绩越来越多，边境对于阿兄的威名已经有所耳闻。
坊间流言，毓府少将，年少称侯，有天子之威，可保山河无虞。
我的阿郎也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我们青梅竹马，说好到我及笄之时，就可以嫁与他。
还有三月就是我及笄的日子，阿兄被皇上派去平定边疆战事。
“阿舒，等阿兄回来，参加你的及笄礼，之后，送你嫁与你的阿郎。”
我的阿兄，高高兴兴地等着回来参加我的及笄礼，还说会送我出嫁。
再过十日，就是阿兄回来的日子，也是我及笄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