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夫君白手起家,他做王侯我做军师。
他曾许我长相守,哪知后来他娶公主,我另睡猛男。
和离让他变前夫后,他哭着说后悔了,可猛男却催着我二嫁去当主母咯。
正红色帘布挂满平侯府,两侧大灯笼上贴着鲜红的喜字,昨日李衡娶亲的热闹竟隐隐重回耳侧。
我步履艰难的从外边跨进门,手腕上,脚上,系一串银铃铛,一步两步,叮咚作响。
李衡着深红色常服,满目阴鸷脸色黑沉的在我院门口等我。
我冲他盈盈一笑,杏眸挂水,顾盼生辉。
“夫君,怎么起的这样早?”我停步在他身侧,笑若涟漪,散开春情。
李衡额冒青筋,突然暴起,一把将我摁在墙上,血红着眼睛,“昨夜,你去了哪里?”
我唇脂花了,懒散的睨着李衡,字句珠玑:“我说过,长相守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做不到,我不强求,你又何苦来管我?”
“何苦来管你?!我是你夫君啊……”李衡拔高语调,可一对上我怨恨的眼睛,他往日精壮体魄竟然一下子坍塌了,眼角沁出两滴泪,收回压住我的手,只痛苦的压低声音朝我道:“清清,我不怪你生我气,只是你别离开我,别气我,我们,我们还是我们。”
我看见他这副模样,心口尖锐的疼起来,我伸手抹掉他眼角的泪,看着他英俊的面庞,轻声:“那玉宁公主呢?”
李衡僵住,复燃的那点心火重新熄灭,他抖着嗓子,不安的看着我的眼睛,“清清,抱歉……我不能舍弃她。”
听了这话我松开手,心里止不住的失望。
是了,平宁侯李衡,虽出身乡野,但是才高八斗,是难得的年轻将军。
再加上他诚毅清正的名声,他必不会抛弃出兵救他的玉宁公主。
而玉宁公主呢,她来自草原,勇敢飒爽,与大名鼎鼎的平宁侯很相配。
哪里是我这种糟糠之妻能相比,给予我长相守的诺言也是草芥,一文不值。
“既然是死局,李衡我不想再纠缠了,你放我走。”我深深忍下剜心刮肉的痛,咬字深重的说。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李衡骤然癫狂,死死抱住我,像失去心爱之物,嘶鸣着,偏执着。
我被他紧紧的抱着,感受着他高涨的情绪,我的心却渐渐冷的成了冰。
我缓了一会儿,平静的说:“难道你我要成怨偶么?”
李衡不说话,只愈发搂紧我。
我忍耐许久的眼泪毫无预兆的掉下来,从前我很喜欢他干燥强势的拥抱,因为那时我极喜欢他。
他是我的心上人 ,眼前人。
如今,我恨这个怀抱,我厌这个怀抱,因为他沾染了别的女人,他再也不是打马走来,朗声大笑的少年郎。
“你问我昨晚去哪里了?”我轻轻的说。
李衡一顿,骤然松开抱住我的手,央求的看着我,恳切道:“清清,不说了,我不想知道,你不说了。我们,我们去用早膳好嘛。”
我摇摇头,心里的那丝怨恨胀大,我努力克制崩溃的情绪,口齿清晰道:“昨日你娶亲,我去军营,恰好看见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他问我是什么人,我说我是营妓。”
“清清,别说了!”李衡咆哮。
我看着李衡怒红的脸,莞尔一笑,句句含毒:“他好像不是你营里的兵,居然相信我真是营妓。床榻上,他实在羞涩,我难以想象,那么大一个人,竟然脸红……”
“清清啊……”李衡嘶吼着,崩溃的掐住我的脖颈,红透了,湿润透了的眼睛翻涌着滔天的怒火。
窒息的感笼住我的咽喉,我的心腔。
但是抵不上我听到李衡娶亲那一刻的痛,更凑不上我亲眼目睹李衡进了洞房的恨。
濒死时,一声娇喝惊醒了李衡。
“李衡,你快松手!”玉宁公主一身鲜红骑装,急匆匆赶过来,神情着急。
李衡如梦初醒,慢慢的挪开了手。
我如鱼得水,忍不住大口呼吸。
缓过劲儿,我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目似灼炭星,炎热炙痛,竭力保持平静的开腔:“一男人不可能有两个妻子,我等你的休书。”
“你当然不是妻,你不过是妾,我才是正妻。”玉宁公主皱眉插话,双手环胸,整个人高高在上的审视我。
我挑眉,轻蔑的看着李衡说:“李衡,你我贫贱夫妻,你让我做小?”
玉宁公主顿时泄气,别扭又不甘道:“好吧,你的事李衡跟我商量了,我也同意了,你不是妾,你是平妻。”
我冷脸说:“不必了,和离书给我,我不打扰你们做神仙眷侣。”
玉宁公主开怀大笑:“好啊!那感情好……”
李衡看着我,恨声:“你妄想!来人将她关起来!”
我被李衡关起来了,关在我们曾经闲看庭花,笑赏月的棠梨院。
关的时间很长,似乎有一个多月,无聊的我忍不住想,到底,到底是世事无常。
眼前人成眼前恶人,心上人成心上恶鬼。
物是人非,满目痍疮。
我做梦了,梦见的居然不是李衡,是那个叫谢重的人,我在营里偶然碰见的中了媚药的人。
梦里有他小麦色的身体,有他泛红的脸,有他羞涩的眉眼,有他老茧密布的手。
好淳朴啊,在他眼底,居然不见一丝对营妓的轻贱,就好像我愿意解救他,是仙女的恩赐。
事毕,他先穿好衣服,又替我理衣服,盘头发。
他问我叫什么,他说他愿意赎我出去,如果我有罪在身,他愿意求人替我换良籍。
他让我等等,三个月后,他一定来。
我当时心如死灰,懒洋洋的笑了一声,编个假名字,“我叫棠梨,我等你哦。”
他道:“棠梨,我谢重必不负你。”
我摆手,慢悠悠的起身,一步一步朝外走,“随你。”
随后在心里嗤笑: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傻子。
“啊……”
梦境戛然而止,我惊慌的醒过来。
看着身侧阴郁痛苦的李衡,说不清,说不出的疲累又窜上心头。
“是我,别怕。”李衡握住我的手,低声哄我。
我没说话,只趁着窗外的月光洒他半边脸偷偷凝望他。
李衡长得很好,眉黑目亮,鼻高唇红,骨相出色,恰到好处的压迫感更透出他不一般的风采。
我们夫妻五年,我从来看不腻他的脸。
我很喜欢他。
喜欢到不辞幸苦,不怕刀光剑影,毅然决然的陪着他从军。
可是现在我恐惧他,我厌憎他,我恨不得他没有活着回来。
“做什么?”我抽出手,木木的看着他。
李衡一瞬间阴鸷下脸,目色寒如霜雪,随后说:“那件事以后不必提了,我就当没发生过,清清,你不要再闹了。”
我冷笑一声,没说话。
李衡眉毛一紧,哑声:“清清,我爱你,从不曾改变。清清,我想与你长相守从不曾变更。”
一字一句,他念的虔诚,说的认真,只是落在我耳中,莫名让人我想起他与玉宁公主大婚的时候穿的那套喜服。
那时候,我一直闹,应该说他回来跟我说他得娶公主那一刻我就开始闹了。
我不理他,我常常骂他。
我骂他负心薄情,我骂他背信弃义。
他没说话,只默默的看着我,牵着我手。
晚上特意去厨房给我做一碗甜羹,哄我,哄我。
但时间一到,他就换上昂贵漂亮的喜服骑着马去迎娶另外一个女人。
那时候我苦的心脏要碎掉,我想,他穿喜服原来这么俊。
当年我们结婚时,没有钱买这么贵的喜服,都是我用红布做的。
偏偏他上身后,我觉得很好看。
可惜,我亲手做的喜服那里比得上他现在着身的金线莲喜服。
“李衡,别自欺欺人了,你在意,在意我跟别的男人睡了,你在意我不爱你了,你在意我的冷漠。和离吧,彼此放过。”我冷冷的出声,将刚刚他用心营造的温馨温情氛围击个粉碎,灌进朔冬烈风。
因为我恨,我怨,所以我偏要撕碎撕裂过往,褪彼此一层皮。
李衡目眦欲裂,死死的盯着我,咬牙切齿的说:“清清,你怎么这样不乖!别提了,别提了,我不怪你!”
我赫然大声:“我怪你!我怪你娶公主,我恨你娶公主!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