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网络上卖五块钱一件的羽绒服被曝光了,
他们说我赚黑心钱,卖黑心棉。
“卖黑心棉怎么了?五块钱一件还要怎么样?”
我不爽的点燃了香烟,却也点燃了棉花。
我死了,死在了谩骂之中。
只是,冬天要到了。
那些要买冬衣的人该怎么办啊?
……
闭店的那天夜里,我点燃了香烟。
心中是一阵烦躁。
不知道真相的人疯了似的骂我,说我买黑心棉。
确实,我承认东西质量不好,但是我一件5块钱,做的都是公益。
再者那些人要是有钱,也不会卖我这些伪劣产品。
我的手指敲了敲香烟,可是烟灰的火星迅速把我打好的棉花点燃。
火很大,我想要灭火,却被火焰吞食。
“军儿,你冷不冷啊……”
我眯了眯眼,奶奶似乎就站在我的身前朝我招手。
冷吗?现在我已经有大衣穿着了,奶奶我不冷。
我满脸欢欣,拔腿跑向了奶奶。
我已经有三十多年没见到奶奶了。
小时候,我家里很穷,一件冬衣是几个人轮着穿。
奶奶将瑟缩的将我搂入怀中,我吐着寒气,试图在一个老人身上汲取温暖。
可是那年太冷了,奶奶在夜里悄无声息的离去。
她紧紧抱着我,没有一刻松手,我对死亡的无限恐惧,在那时候被激发出来。
我哭了一整天,哭到全身像是被冻僵那般发麻。
含蓄的老爹只能把我抱得紧紧的,怕我冻没了。
送殡的那天,我看着飞舞的纸钱,暗自许下了承诺。
我要让每一个人在冬天都不会受冻。
在十六岁的时候,我拿着家里的积蓄,跑到批发市场进衣服,打算卖冬衣。
可是我不成器,就算是到贴钱也没办法把年少的愿望实现。
现在,五块钱一件的羽绒服已经被不嫌事大的人嘲讽得下架了。
虽然衣服用的都不是真羽绒,但都是我亲手打的棉花。
那不是黑心棉。
我回首看了一眼焚烧的棉花,转头看向笑得和蔼的奶奶。
“冬天到了,我不放心那些人,您等等我,我晚点再去找你。”
“好,你快去快回,不要去太久了。”
奶奶再次向我挥手,我虚无缥缈的身体开始游荡。
这天晚上,下起了初雪。
我飘到了离我最近的一家医院。
在开线上店铺前,我是在那里摆摊卖羽绒。
当然了,那时候卖的是批发回来的。
“诶,今年咋这么快就下雪啦?可冷哦!”
老太太望着窗户,嘟囔了几句,她视力不好,瞅不见我小屋冒起的黑烟。
我正在医院里游荡着,恰好碰上了这个老主顾。
当年我在这摆摊卖出的第一件衣服,就是她买的。
那会,老太太没有现在这般痴傻。
她插着兜满脸愁苦,站在我的摊位前,指了指一件黑色的冬衣道:“小伙子,几钱呐?”
我立马站起身,介绍起这衣服的质量有多好。
“唉,这么好,可贵吧?”
老太太局促的搓了搓手,她眉间的沟壑愈加的深刻。
我见状,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她和我说,因为老伴生病,家中早花完了积蓄。
现在到了冬天,她想要给老伴买件衣服却没有钱。
我忽然想到了奶奶,看着和她同样年纪的老太太,我脚一跺爽快道:“这衣服不贵,也就十块,你要不要?”
老太太哎呦了一声,连忙掏出兜里的零钱。
五毛、一块、五块,但是一张大钱都没有。
我叹了口气,直接抽走了张五块钱,摆了摆手。
自那后,老太太给我介绍了不少客人。
一个月我亏了几千块,但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一年后,我撑不住了,转到了线上卖低价衣服,老太太为此还学会了线上购物。
她的冬衣还是找我买,一件五块钱,和当年一个价格,但质量差了许多。
“小伙子,你也熬不住了吗?”
老太太的老伴最近没了,她的愁绪更深,大半夜忽然就给我发了一条信息。
她想要询问我的近况,却被我搪塞了过去。
不过三年,她自己也住院了。
此刻只剩下幽兰斑点的我,站在她的轮椅后面,和她望着窗外的飘雪。
老太太神情呆滞,突然出声道:“该买冬衣了。”
我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道:“今后你得换一家买了。”
五块钱一件的冬衣,还是有人惦念的。
这么想着,我最近阴郁的心情也散开了些。
告别了老太太,我飘去了病房。
前些天,有个女孩找我买了件外套给她爸爸。
女孩还在读书,没有钱。
她爸还是个残疾人,每月就只有一千多的低保。
那天女孩搜索到了我的店铺,和我定了两件外套。
“叔叔,你可以早点送来吗?我爸腿不好,入冬太冷了。”
我连夜驾车,来到了医院,把衣服交给女孩。
“你爸要是出院了没活干,可以找我,我这里需要打棉花的帮工。”
我这五块钱的生意,覆盖面可广嘞。
女孩买了两件冬衣,都穿在了她父亲的身上,她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
就像是小时候的我。
“爸,你别心急,肇事司机已经找到了,你就安心养病,那个服装店的老板说了,你可以去他那里打棉花,我找那老太太了解过,他经常找些残疾人帮忙,是个心善的人。”
女孩说着,舀了一勺粥水送入父亲口中。
男人是个哑巴,闻言点了点头。
可是我站在一旁很是尴尬。
现在我的作坊已经被烧完了,怕是答应女孩的诺言实现不了。
“诶,你们快看!”
这时,总算是有人发现了冉冉升起的黑烟。
“诶?是那个黑心作坊着火了么?”
有个年轻人突然说道,我心头忽然一紧,攥紧了拳头。
转头看向了疾跑过来的女孩。
女孩神情带了几分焦急,张望着外面的浓雾,听到这话立即反击到:“那不是黑心作坊,老板一件也就买五块钱,根本就赚不了钱!都是你们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骂骂骂!”
女孩的双眼蓄满泪水,看着火势越来越大的小黑屋,只能焦急的跺脚。
我想要伸手安抚她,却只能透过她的脸。
一声叹息,我飞回了被烧毁的作坊。
我的身体,怕是已经烧焦了吧?
现在浓烟四起,很多人在救火。
‘求你救他!’
经常过来帮工的聋哑人老陈正打着手势,被消防员拉在了身后。
我揉了揉鼻子,眼泪差点就滴落了下来。
是哦,灵体是流不出泪的。
没多久,我的躯体被人抬了出来。
“快,送去医院抢救!”
我看着自己烧伤严重的身体,很是迷茫。
奇了怪了,这么大的火,没有把我烧死吗?
我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端详自己。
在ICU病房里的我,被烧吊了一层皮,怕是不容乐观。
我摇了摇头,飞出了房间,恰好碰见了护士们正在讨论我的事情。
“你知道吗?那个人就是卖黑心棉的老板,一件才卖五块钱,肯定是骗老人小孩的。”
女孩信誓旦旦的说着,拿起手机的短视频,点着下面的评论给同事看。
我把头凑过去,看了一眼。
果然还是那个气人的评论区。
当初也不晓得是哪个混球,把我的网店曝光了。
导致一群人跑去网店质问我,又或者恶意下单后反复退款,还有收到货后立马给我打差评的。
我解释了千百遍后,还是没人相信,于是我冲动了。
‘就算是黑心棉又怎么了!五块钱一件你还想要啥?!’
身兼多职的我,和网友线上对峙的时候发了这句话,立马就被人截图发到了网络上。
‘网店老板承认使用黑心棉,大家快去举报他!’
‘五块钱一件,谁买谁是傻子。’
‘你们下单后退款,卡一下bug,到时候老板发不了货只能赔钱,得给他长长记性!’
那天我看着千奇百怪的评论,在网络大军入侵前,无奈关闭了网店。
眼下,舆论乘势而上,说我是畏罪潜逃了。
真是好大一顶帽子,可我辩驳不了。
谁叫我已经凉了?
他们看来是得偿所愿了。
我转头看向讨论的两人,从内心深处涌出了巨大的无力感。
整个灵体也跟着萎靡起来,蓝色的幽光变得暗淡。
我飘到了外面,打算散散心,却遇到了聋哑人老陈。
这个哑巴,来这里做什么?
我皱紧眉头,跟着男人的身影,再次飘了回去。
‘医生,我来交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