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女皮,扎纸人,纸人成,可唤魂。
所谓唤魂,便是唤回将死之人的魂魄,俗称续命。
我娘是苗疆唯一掌握这项本事的人。
而我,便是我娘制作下一个纸皮女的原料。
我生在苗疆的一个贫困村子里。
村民们都很穷,但唯独我家富的流油。
这一切,只因为我娘掌握着一件独门绝技——唤魂。
此事说来话长,甚至玄乎的很。
我娘在某天突然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学会了这个法子。
制作纸皮女,需将清白尚在的童女活生生剥皮放血,将那层洁白无瑕的人皮晾晒七七四十九天,然后扎成纸人。
纸人成,便可唤回将死之人的魂魄,以达到续命的目的。
这法子听着骇人,可我娘执意要试。
她将目光落在大姐阿娜的身上,可爹爹以命相护,我娘只好就此作罢。
可惜,三天后,姐姐上山采蘑菇的时候意外坠入荷塘。
奇怪的是,大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村里人都说,大姐是被山上的鬼猴子拖走了。
而大姐失踪后的日子里,我娘总是早出晚归,神神秘秘,似乎在做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直到,第五十天的时候,我娘带回来具个完整的纸皮女。
可那纸皮人眉眼下的轮廓,分明是大姐!
爹杀红了眼,却还是没有狠下心,动手打娘一下。
也就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大姐真正的死因。
她分明是被娘剥了皮做纸人了!
那一刻,我的心猛的颤了颤。
大姐死了,那很快就要轮到二姐和我了……
我娘跪在爹面前,忏悔道:“我也是迫于无奈,家中早已揭不开锅,若是这法子能助咱们翻身,为何不能一试……”
最终,爹原谅了娘。
我娘是第一次根据梦里的指示制作了纸皮女,所以许多地方略有生疏。
就连纸人的腿,都曾用阵线缝补过好多次。
故而这具纸皮女的效果,也没有那么灵。
我娘带着纸皮女去邻村的孙少爷家进行了第一场唤魂。
那家的老夫人紧剩一口气吊着,唯独心中还有一个愿望,便是要看到自己的孙儿呱呱坠地。
可距离那家的小媳妇临盆,还要半月有余。
我娘对着纸皮女窃窃私语了一会儿,便已经是满头大汗。
半晌,我娘疲惫的抬头道:“不成,半月太久,怕是要惊动阴差了,最多三日。”
孙少爷掩面而泣,一边望着自己的老母亲,一边从怀里掏出沉甸甸的银子塞进我娘的手中。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此事的孙少爷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郑重的对我娘开口,恳求道:“仙人,求求您,圆了我母亲最后的念想吧!让她死也瞑目……”
我娘咬了咬牙,拿起竹笔,为纸皮女点上了眼睛。
而后,她发疯似的将纸皮女抽打一番,一边抽打一边骂道:“畜生!你竟然忤逆我!若不是我,你早已成了孤魂野鬼……”
我站在一旁,瑟瑟发抖。
我不明白,为什么娘好端端的,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印象里的娘,分明是很温柔的。
下一秒,我竟看到那纸皮女流出了血泪!
可还不等我眨眼,那纸皮女又恢复了原状。
难道,是我眼睛花了?
娘折腾了许久,再次满头大汗的开口:“孙少爷,你放心,我定会为老妇人唤回半月光景。”
接着,娘念叨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咒语。
奇怪的是,榻上那位原本病怏怏的老妇,此时竟容光焕发了起来。
孙老夫人苍白的脸上甚至有了血色。
在众人的注视下,孙老夫人竟直接坐了起来,径直走向了孙媳妇,慈祥的摸着孙媳妇的肚子。
“娘!娘!”孙少爷激动的大喊:“娘!你竟然站起来了!”
此事过后,我娘名声大躁。
从孙宅离开后,我和娘提着大包小裹,笑容满面的回家。
而我们手里提着的,是满满的米面和猪肉。
三年大旱,虫灾不断。
人都吃不饱,更别提饲养家中的牲口了。
天下人皆是这般,而我手里提着的猪肉,也将是我人生第一次品鉴的美味。
只是,这些东西,都是用大姐的命换来的。
“我会一直记得你的,大姐。”
我默默想着,便下意识望向了娘背上背着的纸皮女。
那纸皮女竟然再次流出了血泪!
我刚想开口唤娘,却发现那纸皮女又恢复了正常。
我无奈的摇摇头,恐怕又是我眼花了。
回到家后,爹和娘锁上了院门,开始清算银子。
“二十两!孙家足足给了我二十两!”我娘激动的开口。
我偷偷在门缝里张望着。
我爹的眼底闪过几丝复杂的神情,随后渐渐露出喜色。
“好哉好哉……”我爹缓缓抱住我娘。
那一刻,我意识到,爹爹被娘亲同化了。
我原以为爹爹还会想念大姐的,可大姐变成了银子后,爹就不会再挂念她了。
这是家里自灾年以来最为轻松愉快的一段日子。
可好景不长,孙家少爷竟在一个清晨狠狠砸开了家里的大门。
“杀千刀的!你竟敢骗老子!说好了半月光景,我娘怎的今日便去了?”孙家少爷恶狠狠的将我娘推倒在地。
我娘狐疑:“孙少爷,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的!那日我走的时候,孙老夫人可是好端端的!”
话音刚落,我娘便意识到了问题。
她立刻望去不远处的纸皮女,可彼时的纸皮女已经有些发乌了。
我娘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毕竟那纸皮女是她最重要的宝贝。
我娘不敢相信的提起纸皮女,试图与之交谈,却迟迟没有任何回应。
所以,这具纸皮女,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品。
我娘答应了为孙家老夫人续命半月,可如今只过了六天。
孙少爷勃然大怒,不但将我家院子砸的七零八落,还要我娘退还了一半的银子。
我娘抱着我爹,哭的很伤心。
可我知道,我娘不是为了死去的大姐难过,而是为了已经到手的银子伤心。
孙家少爷的风波渐渐淡去了。
我爹终于回过神来,开始规劝我娘:“兰儿,咱们莫要再错下去了,这到底不是正经法子,咱们以后便踏踏实实的种田吧,只要饿不死,日子总能熬过去的。”
可我娘眼底的野心却从未散去。
我时常会见她阴森森的盯着我和二姐,那种目光,让我感觉脊背发凉。
几天后,一名老妇背着一个三岁大的娃娃,出现在了我家门前。
老妇衣衫褴褛,可腰间的钱袋子却鼓鼓囊囊。
我娘的眼睛亮了亮。
一见到我娘,老妇便扑通一声跪下了:“仙人,求您救救我的幺儿,我老来得子,实在舍不得这个孩子……可医者说孩子感染了肺痨,怕是只有两月光景可活了……”
我娘顿了顿,最终将目光落在二姐身上。
我下意识抓紧了二姐的手。
虽然二姐的脑子自幼不太灵光,但我握着她的手时,也明显感觉到她在隐隐颤抖。
二姐也猜到了自己的下场,她也在害怕。
入夜,我娘开始磨刀。
她就着夜色,坐在院子里,像不知疲倦似的,一直在磨刀。
每一次磨刀,都彷佛摩在我和二姐的骨头上。
终于,我从榻上坐了起来。
“二姐,”我轻声开口。
诚然,二姐也没有睡着。
我拉起她,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我将自己平日攒下的几枚铜板一股脑塞进二姐的怀里,沉声道:“二姐,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
话未说完,我娘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三妹,你要带你二姐去哪里?”
我立在原地,打了一个寒颤。
但我的理智告诉我,二姐必须走!
于是我拼命推开二姐,奋力大喊道:“二姐!快跑!快跑!”
二姐愣了愣,拔腿就跑。
可后来,我娘还是把二姐抓了回来。
二姐回来的时候,被娘五花大绑着,眼里满是绝望。
我无力的瘫倒在地,崩溃的哭了起来。
我救不了大姐,如今,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二姐死去。
那一晚,二姐的哀嚎响彻了整个村子。
不知过了多久,我沉沉睡去。
次日我醒来,院子里早已满是血痕。
二姐完整的皮囊,被我娘支在院子里晾晒着。
我咽了口唾沫,直接控制不住的干呕起来。
可我娘却没有这般大的反应。
她只是望着自己的战利品,眼角满是笑意。
半晌,我娘看到了立在院子里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