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没几天，院长又给我打电话。
「许寂，期限到了。」
这话像是恶魔的低吟，我的心被吓得颤抖。
孤儿院院长，许仁，表面上的大善人，暗地里的蛆虫。
孤儿院上下几十个孩子，都是他豢养的蛊。
都被他用来交易，替他挣钱。
包括我。
这次他强迫我，让我带几个孩子回去。
不带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我怔忪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我真的要开始作恶了吗……
可是，我要去哪里找孩子呢？
直到一个小男孩拍着皮球走近我。
「姐姐，你怎么了？」
我被他童真的话语拉回了注意力。
看着他天真纯澈的眼神，我心生不忍。
不把他带回去，我死。
把他带回去，他死。
我是被孤儿院院长从垃圾桶旁边捡回去的。
他经常对我说，要不是他我早就死了。
他看见我的时候，我身边还有一条恶犬。
是他从恶犬的口中救下的我，我该一辈子对他感恩戴德。
在世人眼中，他是个大善人，用了大半的身家建了这所孤儿院。
上上下下养活了几十个孩子。
我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
因为他对我还算不错。
在其他人要靠干活才有饭吃的时候，我不用。
在其他人万般乞求和服务院长才有受教育机会的时候，我不用。
我知道他不算好人。
只是他和我说孤儿院的资源有限，需要弱肉强食，他们需要锻炼，而我小时候经历过与恶犬夺食，不需要再经历了。
我天真地信了。
但后来，我看见了他和人交易。
交易的物品，是我的玩伴，许无。
因为发现了，我就处处留意。
我才发现从前消失的人，不是他和我说的去社会上打拼了，成家立业了。
而是一个个都被他这样子，交易出去了。
我真的不想害一个无辜的人坠落深渊。
但是，如今的我身处悬崖边上，只差一步就会粉身碎骨。
我笑着慢慢蹲下，伸手捏了捏小男孩的脸颊。
「姐姐的钥匙不见了，你能不能帮姐姐找找？」
小男孩扬声说：「好啊，漂亮姐姐！我妈妈在那边，我让我妈妈帮你一起找！妈妈——」
我看着向我们走来的女士，小男孩扑进了她的怀里说要帮我找钥匙。
那个女士目光紧紧锁着我，我突然收回了念头。
我笑笑，上前摸了摸男孩的脑袋：「算了，姐姐找到了，记得以后不要一个人跑出来，也别轻易和陌生人讲话。」
我朝他母亲点头示意一下，便走了。
等我走到一半才发现，我的手链好像不见了。
我原路返回，没想到那对母子还在。
我正要路过的时候，却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早知道刚刚不让你来了，不然我连她的钱包也可以偷过来。」
「你个小鬼头，你还怪我啊！还不是你手不够利索！」
「算了算了，这条手链应该也值不少钱，今天任务完成咯。」
「行了，我去看看别的人有没有收获的，你等会自己回去可以的吧？」
「可以可以。」
我愣愣地看着那个女人走远。
小男孩翘着二郎腿在长椅上一边哼唱一边把玩着手里的战利品。
我气笑了，我原本想要放过你一马的，结果你把我残存的善意喂狗了，很好！
我理了理神情，笑着走向那个小男孩：
「姐姐发现刚刚的钥匙还是没找到，你可以帮我吗？」
我牵着小男孩的手一直走，直到他意识到了不对劲，想要挣脱开我的手。
「姐姐，你怎么越走越远了，天黑了，我妈妈等会要找我的。」
我听着他快要哭出来的声音，没有回应他。
只是把他一直带着往前走，强硬地拽着他，到了孤儿院。
许仁正站在门口等着我。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手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要把小男孩往我后面藏。
但是，来不及了。
许仁走上前，满意地打量着小男孩。
我看到了他眼里算计和贪婪的光，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来表示他对我行为的认同，但我却被他的触碰吓了一跳。
「姐姐…」小男孩害怕地紧紧攥着我的衣角。
「你叫什么啊？伯伯带你找别的小朋友玩好不好啊？」
许仁拉着小男孩进去了。
看着他转头看我的眼神，我此时动都动不了。
忽然，我的脚似乎踢到了什么，我垂眸，是我的手链。
我捡起它，戴上。
那一刻，仿佛一直悬在脑袋上的剑突然向我劈了下来。
我后悔了。
我在门口站了很久才进去。
院子里很热闹，一个个都在干着手里的活。
但是没有人说话，这是许仁定下的规矩，晚饭过后，尽量不要发出声响。
违者，便会被他拿棍子抽打。
刚开始有人反抗，后来就没有了。
再也没有人站出来了，一个个变得麻木，有了奴性，听之任之。
我想，许仁要的就是这样的人，听话乖巧，到了该奉献价值的时候，乖乖地服从安排。
第二天，我正准备去学校，却被许仁叫住了。
我是孤儿院唯一一个一路读上去的人，是唯一的大学生。
因为我的心口上有一条再也抹不去的疤痕。
安城十年前发生过一起抢劫案，被抢劫的是许仁，但是凶手一刀向他挥过去的时候，是我替他挡的刀。
自此之后，我成了孤儿院特殊的存在。
「许寂，过来。」他拉着我进了他的办公室。
里面有一个人，比我高了一个头，刘海掩盖了他的眉目，看起来很凶。
我没有说话，但许仁却帮着我介绍了起来。
我知道了这个男人叫陈翊，是帮许仁一起进行交易的人。
而我因为这次任务完成地好，许仁愿意让我对他的「事业」有深一步的了解。
「你这次带来的小男孩很好，很快就被一户人家看上准备领养了。」
许仁意味深长地对我说：
「过两天你就和陈翊一起去见人。」
我感受到陈翊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轻蔑的审判。
「陈翊，这个孩子还是初出茅庐，你多照顾一下，她不懂的，希望你多教一下。」
许仁没有管我的意愿，让我和陈翊交换了联系方式，让我多和他联系。
我的拳头紧了一下，我知道，现在的我只有接受的份。
许仁走了，房间里就剩下我和他。
不知为何，我的脊背发凉。
「这个孩子你从哪里骗来的？」他开口。
我没有回答。
他笑了下，「或者我说错了，是从哪偷来的？让我想想，这个院子里的孩子，有多少个是你的手笔？」
我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我仿佛被他的眼神吸了进去，被吓得往后退。
他突然停住了，低笑一声后站直。
「手段不错，继续努力，许仁对你的期望很大。」
陈翊离开了，他说交易的时候会联系我。
交易，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吗？
看来，许仁真的不准备在我的面前掩饰什么了。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意识到我发现了他孤儿院藏着的秘密的，我以为他可能会害怕，或者是生气，然后杀我灭口。
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想要我帮他一起作恶。
我看着院子里面无知的一张张面孔，心忽然酸涩得厉害。
心口涌上来一股无力和绝望感。
蓦地，我慌乱地扫视着院里的一个个人，巨大的恐慌感湮没了我。
许千千不见了。
许无的双胞胎妹妹。
我跑去了许仁的办公室，他正在泡茶喝茶。
「许千千呢？你答应我的！你骗我！你说这次帮你带回来一个孩子你就可以放过她！」
他只是轻轻抬了一下眼皮，在他的眼里，我似乎是一只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蝼蚁。
「她啊，不听话，叫她陪我睡一觉也不肯。现在，我想想，应该在船上了吧。」
我瞪着他，气到整个手都在发抖。
我看了一眼茶壶，说真的，很想一把砸过去。
「你送她去哪了！」
「许寂，注意和我说话的语气！就算是我骗你，你又能拿我怎么样！请你摆正你的位置，你可以试试忤逆我的后果，看你能不能承担得起！」
他看我半天没说话，吹了吹茶中漂浮的残留物。
「我记得，你对许墨那个小子也是很关注啊！」
他的语气平平缓缓，但我知道他在警告我。
我突然泄了一口气，我感受到了绝望。
一种无从下手的绝望。
保护不了任何人，包括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