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李赫行青梅竹马,为助他称帝,我连年征战沙场。
可当我九死一生归来时,却发现他即将迎娶谢家才女。
我曾经的付出都成了笑话,痛彻心扉的现实让我患上失心疯。
可没想到,一向冷静的李赫行也疯了,他日日把我带在身边呵护,放着奏折不看,熬夜看医书研究如何治“傻病”。
「阿靛,朕求求你,不要玩泥巴了,看看朕好不好?」
曲水流觞宴上,我又出了大丑。
李赫行心爱的小美人儿——谢家才女谢婉玉要求我作飞花令。
我一个武人哪懂这些,张口就说「老子不会。」
谢婉玉咯咯娇笑起来:「池将军好粗俗哦,女孩子家哪有不会作诗的呢,你要是偏不愿意作,那我只能按规则罚你了哦。」
说着,她撩起手中那柄清雅的拂尘,朝我打下来,瞬间,我手臂上留下密密麻麻的血痕。
她卑鄙,竟在拂尘里掺了钢丝和老虎须。
打一下还不够,她还想再打,我一把夺过拂尘扔在地上:「滚!」
谢婉玉立刻梨花带雨地哭起来,扑向最上首的李赫行:「陛下,池将军好吓人。」
李赫行喝多了酒,龙袍半敞,露出精壮胸膛,一双流光潋滟的桃花眼盯着我:「阿靛,跟她道歉。」
我大喊:「术业有专攻,你为了讨她欢心逼我一个武将来作诗?啊呸!」
李赫行瞬间大怒,再加上谢婉玉哭得撕心裂肺,说拂尘是她父母的遗物,可手柄被我摔碎。
他不顾往日情分对我疾言厉色。
「池兰靛,你是朕的臣,她是朕未来的皇后,你必须尊重她!」
我吊儿郎当地笑着:「好啊,要我怎么尊重?赔她新的拂尘柄?」
我唰得抽出佩剑插入桌案,一瞬间龙吟细细,剑光湛然。
「这把太渊剑够硬,我用它砍过万千敌军的首级,送给皇后做拂尘手柄够不够格?」
我本意是想讽刺李赫行。
这把太渊剑是他送我的定情信物。
我们相识于微时。
他是个买草席的小贩,在乱世里野心勃勃地招兵买马,想干出一番事业。
我是被拐卖的孤儿,在武馆当学徒,觉得他长得好看,就死心塌地跟着他混。
十三年来我们在中原逐鹿群雄。
我们从尸山血海里一次次爬起,互相扶持着。
二十岁时他曾单刀匹马闯敌营,身上被扎了十多刀,只为夺来天下第一名剑太渊送给我。
从此我死心塌地地为他征战沙场,出生入死。
曾经我以为他会信守承诺娶我。
没想到他转头爱上了柔弱美丽的谢婉玉。
原来飞鸟尽良弓藏是真的,李赫行坐稳了江山,便开始收我兵权、杀我锐气、毁我真心。
此刻他高高在上,语气寒凉:「太渊剑本就是朕给你的,朕随时可以收回。」
这话彻底冻伤我的心。
我大叫三声「好」,摘了剑鞘、宝石匕首、玉莽带……
身上所有他赐的,我通通扔到桌上。
「万岁爷,与其日后你一件件收回,我现在一次性还给你,哦,这酒我得拿着,这是我十三年前给你酿的女儿红,我现在不想给你了。」
我夺过他桌上的女儿红,不顾他在身后发火,豪情万丈地夺门而出。
外面下着大雨,我策马在雨里奔驰,仰起头灌烈酒入喉。
雨水,酒水,泪水,在脸上混合,我醉得疯疯癫癫,让心上的疼被麻痹片刻。
偏偏这时我的头疾再次发作。
三年多以前我在打仗时头部受重伤,幸得神医救治才捡回性命。
但神医说我的头疾迟早还要复发,如果我活得心力交瘁,最多四年不到,我就会丧失智识,变成傻子。
若是能得到山珍海味的滋养、千呵万护的宠爱,我或许可以痊愈。
当时我信誓旦旦地对神医说没问题,李赫行会娶我,给予我荣华富贵千娇百宠。
现在想来,我他娘的真是个大傻逼,竟然相信李赫行会永远爱我。
所以是我活该,我活该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算下来,我最多只有半年时间了。
半年后,我就会变成傻子。
这辈子我最顾惜脸面。
我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我和那些立誓为万世开太平的男子一样雄心勃勃地往上爬。
可现在我的理想变得稀碎,一个傻子,谈何尊严?
跟野狗抢食,任人欺凌,被卖到山区给老光棍生孩子……
那样的未来想想都让我痛彻心扉。
士可杀不可辱。
我会在彻底变傻前了解此生。
但趁脑子还清明,我要完成此生最后的使命:维护我朝与北辽的和平。
前几年我率军和北辽打了大大小小几百仗,堪称有血海深仇。
现在天下刚刚太平,民间需要休养生息,李赫行尚未坐稳帝位,我朝对外的政策从对抗转为拉拢。
为了天下苍生不再承担高昂军饷赋税,边关将士不再忍受征战沙场的煎熬,我必须推进与北辽的和平建交。
抱着这样的信念,我搂着酒坛躺在大雨里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龙床上。
这他娘的太恐怖了,堪比鬼故事。
我一个鹞子翻身滚下床,额头险些撞到床脚,李赫行手疾眼快地拉住我。
「你喝醉了酒淋雨,若不是朕派人跟着你,恐怕你要在大街上躺一夜。」
我缓了缓神,镇定下来:「陛下找我有事?」
他即将大婚,不会无缘无故将我带入寝殿。
李赫行装出几分落寞,轻声问我:「与朕这么生分?以前你可没少睡朕的床。」
我抬脚便走,不想与他浪费时间。
李赫行立刻追上我:「朕要你跟谢太傅精诚合作,为边关和平献力,为万世开太平。」
我懂了。
谢太傅是谢婉玉的爹,在朝堂上主和,为了推动与北辽的和平,他甚至提出每年送钱安抚他们。
我瞧不起谢太傅的软骨头,但是大方向上,我与他政见相同。
「好,我会的。」我再次大步流星地离开,却听见李赫行在我身后低低呼痛。
我一转头,看到他用手揉眼。
「睫毛又掉进眼眶了,好疼啊,阿靛快来给朕吹吹。」
李赫行天生睫毛长,总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全当没听到,依旧步履不停。
可他在我身后阿靛长阿靛短地喊着,撒娇一般。
我叹口气,认命地转身给他吹眼睛。
李赫行的桃花眼很好看,配上柳叶浓眉,堪称如诗如画。
为了配合我,他屈膝弯腰,方便我捧起他的下巴,将唇凑近他右眼,徐徐吹气。
李赫行眼睛半眯,在这一口微风里迷离而温柔,忽而睁开眼,清亮眼眸里带着狡黠笑意。
我愣了愣。
这样的动作,太熟悉,从年少到今日,从草屋破船到京城宫殿。
我们曾亲密无间,走到此刻,却已是面和心离。
「好了,陛下。」我松开手,恭敬地后退几步:「臣告退。」
「阿靛!」李赫行追上来吻我。
我立刻扭头错开,猛然推开他,这个吻仍是浅浅擦过嘴角。
「陛下请自重!」我下意识给他一拳。
速度之快,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李赫行怔怔站在原地:「你打我?阿靛,你就这么对我?你不喜欢我了?
你应该该知道,朕身为皇帝,必须以天下为先,朕的爱情跟权利比起来,犹如鸿毛之于泰山。」
我明白。
李赫行想坐稳天下,必须重用文人士大夫,要他们帮他治理天下。
谢婉玉是著名才女,娶她为后,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
所以象征义气的剑,比不过象征优雅的拂尘。
代表往日情意的我,比不过代表未来荣光的谢婉玉。
我懂,我认命。
「臣伤了龙体,臣罪该万死,臣……告退。」
我逃也似的离开,不敢回头看他。
之后一连三天我闭门不出,在家里埋头写奏折,阐述我对边关政策的意见。
我揣着这两大本厚厚奏折去见谢太傅,哪知他老人家让我吃了四五次闭门羹。
他瞧不起我,觉得我是个粗鄙的武夫,还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婆娘,总之没文化极了。
十天后谢太傅终于同意见我,上来第一句话就问我:「你识字吗?」
真无语。
我强忍着把谢太傅这老登揍一顿的冲动,掏出自己的奏折。
他看到我行云流水的字迹,眼皮子抬了抬,看清我写的内容后,十多层眼褶子彻底抬起,露出含着精光的老眼。
「这全是你自己的主意?」谢太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