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恒村每年都要向龙王献上一位貌美的女子。
因为是龙王保佑村民们喝下怀恒河里的水就会生下男娃。
因此村子里的女娃寥寥无几。
而今年轮到年仅十一岁的我被献给龙王了。
我被人绑在了一具龙的雕塑上丢进了海里，飘到远方。
就在这时，原本平静的水面上波涛汹涌。
村民们欢呼：“龙王显灵了！”
紧接着，一道低沉的男声从河下传来。
“吾妻也是尔等敢动的？”
我家住在怀恒村，村子靠河，河名怀恒河。
传说第一任村长曾救过住在怀恒河中的龙王，龙王为了报答村长，保佑喝下怀恒河里的水生下的都是男娃。
可我家是个例外。
我娘是知识分子，她觉得重男轻女是恶俗，生男生女都一样，没有喝下怀恒水。
我爹又深爱我娘。
我一出生就十分讨喜，爷爷奶奶也很喜欢我。
村子里没什么女娃娃，一旦哪户人家生下女娃娃，村里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女娃娃的命运无非就是两种，一是嫁给同村人，二是被献给龙王。
就在今天。
一向和我家交好的村长来了。
他一进门就蹲下身和在院子里玩的我打招呼。
“村长爷爷好。”
十一岁的我笑着，挂着两个小酒窝，看起来甜甜的。
村长的脸上满是慈爱，可眼中却闪烁着精明，他从口袋里摸出两块奶糖给我，让我去一边玩。
我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吃糖，看着村长进屋。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屋子里传来了爷爷的怒吼声。
“你个老畜生！我说过，你不许打我家小团圆的主意！”
小团圆是我的小名。
我含着奶糖，看着村长被我爷爷一脚踹了出来，有些疑惑。
村长转头尴尬的冲我笑了笑，随后走到我身边，又塞了一把奶糖给我：“你跟村长爷爷说，想不想嫁给龙王呀？嫁给龙王后，你天天都能吃到奶糖。”
村长的话音刚落，我娘就冲了出来，她是北方人，性子也极为泼辣，和她读书人的身份极其不符。
我娘抄起铁锹直接拍在了村长的脑袋上：“老犊子，你跟团圆瞎说什么，谁稀罕你的破糖，再不滚，我给你脑袋干开花。”
娘说完，抢过我手里的奶糖就砸在了村长的身上，随后拉着我往屋子里。
“娘，我想吃糖。”我拉着娘有些颤抖的手说道。
娘长舒一口气，转头就露出了一副温柔的模样：“小团圆，等娘过两天上镇上给你买巧克力好不好？”
一听到巧克力，我两眼放光，满口答应。
而村长就站在我家门口，阴险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暴雨一连下了好几天，村子里坑坑洼洼的小路上，积水已经没过了我的小腿。
娘去了镇上，不许我出门。
爷就在我旁边抽旱烟。
奶奶在西屋不知道捣鼓些什么。
嘭嘭两声，大门被砸向。
透过缝隙看去，只见无数双脚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
雨声伴随着村长与村民的喊声。
“天降大雨，龙王发怒，老李你要置我们全村人于死地吗？”
老李就是我爷。
爷啧了一声，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显不耐烦，他拿着烟袋锅，嘱咐我在屋里好好呆着，随后顶着大雨去开门。
我好奇的凑到窗户边，嗅着淡淡的雨味，透过满是补丁的纱窗往外张望。
只见村长爷爷带着一大堆的村民，举着锄头到我家抗议。
“老李，就一个女娃娃你有什么舍不得的，你难道要看咱们村子都被淹了，才肯放手吗？”村长拿着拐杖一下又一下的砸在地上。
身后的村民也越发的愤怒，高高举着锄头棒子。
“我看就是你家生不出男娃，你成心报复我们，想害死我们！”
“今天你不给女娃娃，也得给，冲啊，我们进去把女娃娃绑出来！”
爷爷站在原地，看着冲进院子里的村民。
而这时，一个男人突然冲出人群挡在我家门口：“孩子才十一岁，你们忍心把她献给龙王吗？”
我见过这个男人，我爹让我管他叫王叔，但不喜欢他，听爹说，他年轻时救过我爹的命。
爷烟袋锅掉在水坑当中。
暴雨愈下愈烈。
爷爷转身指着院子里的村民大声呵斥：“我看谁敢！”
我被这阵仗吓坏了，蹲下身躲在了窗台下面。
“老李，你就别倔了，你不为你家的香火考虑，也要为村民们的性命考虑啊！”
爷爷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拳头。
王叔握紧拳头怒吼：“你们真的是畜生！”
砸门声此起彼伏，我颤抖着身体看那剧烈摇晃的屋门，泪水从眼眶涌出。
爹听见我的哭声从后屋跑出来紧紧抱住我，他看了一眼门口的王叔，随后轻轻点了一下头。
“团圆不怕不怕，爹在这呢，走，跟爹上后屋。”
爹抱起我就往后屋跑。
后屋是一个带着窗户的小仓库，正好可以看见院子里的情形。
一声巨响传来，房门被人大力推开。
奶奶瘦小的身影站在门口，穿着华丽的衣服，拴着铃铛，一步一响。
雨从没这么吓人过，天边仿佛被黑暗笼罩，瀑布般的雨水落下，我的视线模糊。
村民们看见我奶奶出来，纷纷往后退去。
“胡太奶，咋还把你惊动出来了？”
村长走上前搓这手紧张的问。
奶奶冷哼一声：“小团圆是我乖孙女，你们要动她，是不是还得看看我的意思？”
奶奶是顶香弟子，又叫出马仙。
她一出马，村民们都灰溜溜的回去了，谁也没想过我们家会对我这个女娃娃这么重视。
夜里，我睡在炕边，就听见爷起身的声音。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奶奶打着呼噜震天响，爷穿上雨衣出了家门。
我好奇，在爷出了家门后悄悄跟着。
爹叼着烟的火光也夜里格外的清晰。
雨停了，我踩过两个水坑，引起了爷爷的怀疑，我被他发现了。
我睁着无辜的眼睛盯着他：“爷爷，我也想去。”
爷爷的心软了，拉着我的手就往身上走。
他扛着锄头，瘦小佝偻的背影在月光下是那么的宽大。
“爷爷，我会嫁给龙王吗？”
此话一出，爷爷停下了脚步。
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小房子。
两边的红色柱子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蛟龙。
“你不会嫁给龙王的。”
爷说着，将烟丢在地上，抡起锄头就砸在了柱子上。
柱子应声碎裂，我看着尘土满天飞的模样，不由得往后退去。
“休想让我孙女牺牲，什么狗屁龙王，都是幌子罢了，我这个老家伙才不信！”
“你有种就来取走我的性命，我替我孙女死！”
一道惊雷落下，暴雨再次来袭。
伴随着房屋坍塌，爷爷没有逃走的意思，而是直勾勾的看着屋子里摆着的龙王的供台，大笑着：“有种就来取我的性命！”
我看着爷爷倒在废墟当中，我哭喊着想要跑去救他，却双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等到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娘说我发烧烧了整整三天，求医问药无果，还是奶奶找了法子，这才救活了我。
回想起昏迷前看见的一幕，我坐起身询问爷爷怎么样了。
所有人都叹了一口气，我往屋外看去。
只见屋外搭起了好大的白棚子，五颜六色的花圈摆在院子里。
爷爷的一张黑白照就在棺材跟前。
我跳下炕，想要跑去门口看，却被奶奶拦住了。
“小团圆，你刚刚好转，不要靠近爷爷。”
我咬着嘴唇，无力的跪在了门口。
娘抱着我的身体带着哭腔说：“团圆，别难过，爷爷只是去另一个世界享福了。”
我嗓子里仿佛噎着东西，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转头看着娘，哽咽的问：“爷爷会享福吗？”
娘点点头，却在站起身的下一秒抹了一把眼泪。
没人知道爷会不会去享福。
但我知道爷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他是因为我死的。
“起棺！”
爹站在院子里大喊了一声。
娘带着白布跟了出去。
奶奶搂着我，留在家里。
我站在窗边，直到看着爷爷的棺木消失在视线当中，也不愿离开。
泪水一滴滴在窗台，奶奶抱着我，她强撑着，可泪水还是打湿了我的衣领。
虽然她极力克制自己的语调，但我还是听出她的悲伤。
“小团圆，你要好好活，离开这大山，去见识更宽广的世界，带上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