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当天早上，继母找到我：“齐冰，你爸出车祸了，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无奈弃考，丢下准考证匆匆赶回去。
结果，我爸根本没事。
继母表情得意，我爸结结巴巴：“村长说了，你配他儿子正好，上了大学心就野了，所以……”
“啥？又要钱？半个月前不是给你了吗？我怎么说来着，你就是个吸血鬼，不给你爸吸完你不罢休。”
继母“哐啷”一声把筷子扔到地上。
我爸“哎呦哎呦”地去捡，一边捡一边安抚她。
“老婆瞧你，别生气啊，再气坏了身子。”
我低头扒拉着嘴里的饭，不为所动。
因为我习惯了。
“马上要高考了，考试学校离家远，早上从家出发根本来不及，我总不能睡大街吧？”
继母李美霞一听，倒是乐了:“那感情好，省钱了。”
我把她当个跳梁小丑，扭头看我爸。
我爸对上我，目光躲闪。
我知道，在这个家里，他当上了“妻管严”。
“小冰啊，爸没本事，给你100块，你省着点用也够了。”
一百就一百，总比没有强吧。
我接过来踹兜儿里，没想到李美霞火了。
桌子上的碗筷都被她当成了发泄的武器，摔了一地。
她像数落她那个不听话的儿子一样数落我四十岁的爸。
“齐本山，你装什么大款？一出手就是一百，真阔绰啊！有这钱买点什么吃不好？填给那个无底洞？真晦气！”
我就当没听见，拿了准考证和身份证出门了。
屋里又是一阵“噼里啪啦”。
我坐车去了考区周围，附近的旅店我一家一家问，打算预订房间。
“小姑娘，预算多少啊？”前台小姐姐微笑询问我。
“一百。”
“我们这里有一间没有窗的，70块一晚，可以吗？”
我摇摇头:“谢谢姐姐，但我的预算是一百块三晚。”
小姐姐的微笑僵了一下，似乎以为我在开玩笑。
我微笑着向她告别，转身去了下一家。
从小到大，因为没钱我不知道遭受了多少人的冷眼和嘲笑。
一开始，还会觉得难受和伤心。
后来就麻木了，宛如阴沟里的老鼠终于适应了自己在阴沟里的生活。
就这样吧。
后来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小旅店，很破，但能住。
老板娘是个上了岁数的大娘，她把我带到了一个插间。
“收你三十块一晚吧，我这间房子值这个价。”
我知道她是在可怜我，因为我看见外面的标价是45块一晚。
我向她道了谢，然后坐车回家了。
刚到家门口，我听见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声音。
“来，宝贝儿子，在学校学习累了吧？吃块排骨补补。”
原来是李美霞的儿子李杰回来了。
我进屋换鞋，他们都是一愣，还是我爸先反应过来又去拿了一副碗筷，叫我吃饭。
李美霞阴阳怪气说:“回来了？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呢。”
我洗了手，刚拿起筷子，李美霞就把整盘排骨推到了一旁，给我夹了块小的。
“哎～小杰学习用脑多，得给他补补，你就吃一块够了。”
我反驳道:“我后天还要高考呢，我也需要补。”
我爸听了把自己碗里的给我，又招来李美霞的谩骂。
他总是想当老好人，却两边都得罪了。
李杰就坐在一旁当自己的太子，看戏看的津津有味。
吃完饭我回房里整理明天带的东西，李杰进来了。
“姐，你马上要高考了，那我给你出个卷子，就当你提前模拟，行不？”
我一想，这小子说的也有道理，万一他有正好的模拟卷呢。
“拿来吧。”
李杰痛快地回去拿了，再来的时候他嫌恶地捂鼻子:“这屋什么味啊？难闻死了。”
我淡淡地说:“下雨通风不好，发霉了，哪比得上您大少爷住的南北通透的房间啊，我这就是一储物间。”
李杰笑嘻嘻，也不说什么，把卷子铺我桌上。
我拿起来一看，登时就明白了，脸色也冷了下来。
“这不是高一的卷子吗？你让我给你写作业？”
“哎呀，高一也是高考的一部分嘛，你就当检验一小部分呗。”
“我不给你做作业，拿走。”
李杰被我揭穿脸上有些挂不住，还在给自己找台阶。
“我也是为了你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拒绝了他的“好心”，并让他出去。
“切，不识好歹，齐冰你装什么装，真以为自己是学霸了？”
我把他赶了出去，他在门口骂骂咧咧没完。
李美霞过来知道了以后，他们娘俩儿一起骂我，骂累了就走了。
高考前一天晚上，我去旅店住了。
我减少喝水，怕上厕所。
厕所在插间外面，是公共的，旁边住的都是陌生人。
有一对中年夫妇，另一个屋还有个男人。
我尽量躲在屋里不出去。
墙壁不隔音，我夜里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反反复复醒来，没怎么睡好。
高考当天早上，我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向考场走去。
学校对面有个包子摊儿，我随便买了两个素的。
刚要进去，李美霞风风火火地来了。
当着那么多学生和家长的面，见到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就哭。
“齐冰啊，我可下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你爸出车祸了，让卡车给撞了，医生说要不行了，我这不马上就来找你，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我一下手脚冰凉，嘴唇都在抖:“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昨天晚上，你爸当时不让我告诉你啊，唉～你干什么去？”
我手里捏着准考证，想进去考场的心在这一刻左右为难。
我爸是出租车司机，出车祸这种事真的是我每天都在担心的。
没想到竟然在我人生当中如此重要的一天发生了。
我的人生还很长，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得去见他最后一面。
坐上出租车，李美霞说了个地址。
“不是去医院吗？李姨这时候就先别回家拿东西了。”
“你爸让我拿的，看不到他说死都闭不上眼啊。”
我回头看了一眼考场，心里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到家门口，我心急得不行:“要拿什么告诉我，我进去找。”
李美霞这时慢悠悠地下车，脸上也不着急了，甚至露出了笑容。
“齐冰，先进屋，有话跟你说。”
我推门一看，我爸竟然好端端地在厨房里忙活。
见到我回来，笑着跟我搭话:“小冰回来了，洗洗手，爸给你做了一桌好吃的。”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宁愿这是幻觉。
“爸，你没事吗？她怎么说你出车祸了？”
我爸也很惊讶:“什么车祸？你李姨说她有法子给你接回来。”
李美霞从身后走进来，一边拖鞋一边得意地说:“老齐，有我出马一个顶俩儿。”
我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盯着她:“李美霞，你故意的？故意不让我参加高考？”
我爸又出来打圆场:“小冰啊，你先冷静冷静，你李姨不是那个意思。”
我哭着大喊:“那她是什么意思？”
我看了眼时间，距离开考已经过去了半小时，穿鞋的动作修炼慢了下来。
我进不去考场了，第一科也泡汤了。
我爸结结巴巴：“村长说了，你配他儿子正好，上了大学心就野了，所以……”
我扭头爆发:“所以什么？所以就要把我卖了给你们过好日子？李杰要交学费了是吧？你这个爸怎么当的？你是李杰的爸，不是我的爸是吗？”
我爸说不出一句话来，李美霞看我这样，她更火了。
“你这死丫头怎么说话的你？给你养这么大你爸还养出孽来了？你都高三了，我们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再说了，女孩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过几年还不是找个人嫁了，村长儿子虽然没读过书，但为人憨厚老实，去了他家不缺你吃不缺你穿，别傻了你。”
我跑回我的小房间蒙被嚎啕大哭，想念早已经过世的爷爷奶奶。
高考这两天，我在屋里躺了整整两天，水米未进。
我知道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只能被他们掌控一辈子。
第三天我终于肯出来吃饭，我爸讨好我给我夹肉。
“小冰啊，你想开了就好了，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以后有个好归宿，女儿家拼搏不容易，有饭吃有衣穿就行了。”
我放下筷子，进屋拿了个东西“哐”地一声扔在饭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