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中蛊了，会爱上睁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
为此我爱上了我的仇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把剑捅进我的胸口。
我大哭着抓住他的衣摆，深情地叫他的名字。
然后这款蛊大卖，我师门有望重塑辉煌。
【一】
我们山风门在本朝初年成立，至今已有二百年。
祖师爷靠治疗疑难杂症、调配各种毒药出名。
他曾靠高超的技艺协助高祖皇帝夺嫡登基，为高祖的母后治好头风，高祖因此封祖师爷为本朝第一位异姓王。
由于祖师爷曾获得高祖的无上恩宠，本门地位一直很稳固。
直到三年前，何太后的弟弟何靖成了摄政王。
为了立威，他声称要规范医药行业，明里暗里打压山风门。
短短一年，师门中人跑的跑，散的散，人丁寥落，显见颓势。
我无亲无故，只能在师门中继续苦苦支撑。
好在我和晏臻师兄天资聪颖，又肯下苦工，研制出了许多新型产品，山风门不至于完全没落。
“芳草蛊”是晏臻和我一个月前新研发出的成果。
我们抽取了多名内测用户，证明此蛊确有奇效，能让中蛊者爱上睁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
不过此蛊原料珍贵，制作过程繁琐，因此定价极高，基本无人问津。
为了搞好宣传，我决定以师门公认的仇人何靖为突破口——我打听到他的行程，服下芳草蛊，在他面前晕倒。
醒来后，我便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他一剑刺穿我的胸口，我还是不离不弃。
此举一出，芳草蛊名声大振，订单数量激增。
然而出名是把双刃剑，我很快接到了一个棘手的任务——永宁公主请我到宫里，想办法让何靖爱上她。
当天我确实服下了芳草蛊，但是它对我无效，那副生死不弃的模样，全靠我的精湛演技。到了宫里，我需要必须每天对他表演深情的戏码。
况且摄政王的饮食起居都有专人监督，要是我下蛊被发现，他大手一挥，就能把我和山风门一锅端了。
这种高风险的单子我一般不会接，除非加钱。
好在永宁出手足够阔绰，给的订金已经够山风门吃香喝辣几十年，事成之后还有百倍的酬劳。
于是我立刻动身前往宫中，担任永宁的贴身侍女。
宫中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难熬。
永宁并不急着要我完成任务，并且好吃好喝地养着我。
晏臻随我进宫，成了御膳房的一员，慢慢为我打通门路。
要不是每次见到让我胆寒的何靖还得假装星星眼，挤出花痴的笑容，我都想一辈子赖在这里不走了。
但何靖毕竟位高权重，表面功夫做得很好。他每次都对我那副垂涎三尺的表情视而不见，平日里从不为难我。
永宁认为势头大好，立马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让我兼任晏臻的书房侍女。
“安之的几名侍女到了婚娶年纪，都许配了人家，你去填补空缺刚刚好。”
我正要想个理由回绝，永宁立马道：“本宫自然会护你周全。你虽有几分姿色，又倾心于安之，但毕竟是小门小户，本宫也不必担心安之看上你。”
真诚果然是必杀技。我一时语塞，只好应承下来。
【二】
跟何靖朝夕相处，我需要调动身上的每一块肌肉，贡献出迷恋他的夸张表演。
他依然视若无睹，只是将我当做普通侍女，让我磨墨、找书、端茶倒水。
“凌珞，倒杯参汤来。”
“是。”
我从砂锅中舀出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跪着呈给何靖。
何靖吹了吹浮沫，皱起眉道：“你在里面放了黄芪？”
“殿下宵衣旰食，奴才常见殿下轻咳，揉捏后颈，于是在参汤里加了些舒颈止咳散，里面确有一味黄芪。”
芳草蛊中有多味药材，难免有些气味，给参汤加料就是为了试探何靖的敏感度。
何靖面无表情道：“你就不怕孤王罚你？”
“奴才倾心殿下，只愿殿下身体康健，怎会在意一己的荣辱得失？”
我抬眼看何靖，眼神三分畏惧七分深情，旋即垂下头去，等待责罚。
何靖顿了顿，将参汤一饮而尽。
他批折子到三更天，我提着灯笼送他回去。
到了长安殿门口，何靖忽的转过身道：“你那药方尚可，只是以后少加些黄芪。”
我赶忙跪下谢恩:“多谢殿下抬爱，奴才定会尽力改良配方。”
每天喝下我调配的汤，何靖状态越来越好，封我做他宫中的掌事宫女。
宫人素来拜高踩低，趁着风头正劲，我暗中帮晏臻做了御膳房主厨。
我俩同时在何靖的饮食中下了不易察觉的慢性药，短短一月余，他的味觉和嗅觉已经消退了不少。
在何靖与永宁单独相处的时候，我提前给他服下稀释很多倍的芳草蛊。
何靖的变化很明显，从前他只读四书五经，这些天也翻起话本和那些柔情缱绻的诗词来了。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何靖举着一本《漱玉词》，双颊微红，若有所思。
我假装没有听到，继续研墨。
“凌珞，你认为李易安的词如何？”
“哀而不伤，艳而不妖，奴才认为极好。”
“李易安虽文采斐然，常有佳句，但很多词总离不开情爱，限制了她的成就，可见深情只能是拖累。”
看来何靖是对永宁有了好感，却怕被儿女情长绊住了脚步，不敢全情投入。
“奴才认为不然。”
“为何？”
“那么多人写过闺怨诗、宫怨诗，李易安因为技艺高超，让世人读得出她作为女子的细腻感受，才能脱颖而出。可见深情于她而言并非累赘，反而是助益。”
何靖沉默片刻，转头问我：“你觉得永宁公主如何？”
“公主知书达理，容色倾城，又对殿下一往情深。殿下若肯接纳公主，定能成就一段佳话。”
“你既然对孤王有意，怎么甘心把孤王推给他人？”
“奴才自然也渴盼殿下垂爱。”我暗暗拧了一把大腿，流下两行清泪，“但奴才草芥之身，每天看着殿下夫妻和顺，已是莫大的福气。”
“你……”何靖面露迟疑，“哪怕孤王是你的仇人，你还是对孤王这么好？”
我斩钉截铁道：“是，奴才一生都无怨无悔。”
何靖手中的书掉落在地，他的脸颊随之红到了耳根。
“你退下吧，孤王想自己静静。”
何靖终于开了窍，时常找永宁喝茶对弈。
眼见我的大数额雪花银即将到账，我心中狂喜。但是每次何靖看向我时，我还需要装出黯然神伤和吃醋的表情。
何靖见状总会露出微妙的笑，似是满足又似是调侃。
元宵佳节，何靖大宴宾客。
到场的王公贵族都想把女儿塞进何靖的后宫，何靖都巧妙地婉拒了。
何靖喝多了酒，让我陪他在画舫上散散心。
我知道今晚是大好时机，提前给何靖下了昏睡散和足量的芳草蛊。
等他睡过去，我派人请永宁公主过来。
五更天何靖就会醒来，到时他第一眼见到永宁，我的计划就大功告成。
然而我在站在晃悠悠的船上左等右盼，连永宁的影子都见不到。
半个时辰后，我等不及了，打算带何靖回宫。
刚回过身，我就被搂进一个微凉的怀抱。
“凌珞，我爱上你了，你能不能对我负责？”
【三】
何靖忽然改了习性。
他把才子佳人的话本摞在折子上面，在书桌前又放了一把椅子，每天让我和他并肩读书。
读到动情之处，何靖就红着脸牵起我的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珞珞，我对你便是如此。”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醒来见不到珞珞时，我便这样想。”
“‘透骨髓相思病染’，珞珞……”
我实在经不起他的情话攻击，斗胆向永宁负荆请罪，打算把解药给她，请求她付给我个辛苦钱，把我放出宫，然后另请高明。
“我早就对安之没兴趣了，你那天派人来找我的时候我睡着了，也算是天意。”永宁面不改色，“不过论辈分他算我的兄长，咱们俩也有多天的情分。等你们成婚了，我自然尊你为嫂嫂，别人若敢轻看你，我肯定不会依的。”
永宁公主的真实身份可能是变脸艺术的继承人。
我把她当情敌，她却拿我当嫂子，塞给我两箱珠宝首饰做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