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去世当天,我爸把白月光和她儿子领进家门。
白月光言笑晏晏地张罗房间。
男子腰板挺直,一脸云淡风轻。
我痛苦地蜷缩在角落里,被我爸拖出来叫人,不叫还挨打。
十年后,男人双目赤红,跪地抱着母亲,浑身透着一股从内到外的颓气。
「这一切都是你假装的么?」
我轻笑,勾勾唇角,附在他耳边。
「游戏而已,何必当真?」
「这一天我等很久了。」
我妈去世那天,正好是她四十岁的生日。
我从蛋糕店领回给她预定的水果慕斯蛋糕。
本以为开门后会看到她笑意满满的面容。
但在看清眼前景象的刹那,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静静地躺在扶梯旁边,白裙上满是尘埃。
脸被布盖住了,脑袋后面是凝固的血液。
我尖叫着冲过去扑到她身上,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
我很害怕,俯下身子想听她的心跳。
可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爸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双手捂住脸。
片刻,他低低的哀叹声从指缝里散了出来。
「你妈,她没了。」
感受到心灵前所未有地痛苦,我颤抖着指向他。
「我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刚刚你赵阿姨带着她儿子过来拜访,谁知道你妈妈脾气那么大,发了疯似的和我们吵。」
「她脾气大,难道不是因为你那肮脏的想法吗?」
我冷笑,声音不由得拔高。
「如果不是你一次又一次的挑战她的底线,把这个家搞的四分五裂,我妈妈也不至于那么痛苦!——」
「够了!」
他恶狠狠地打断我,中气十足。
「我做事也容不得你来指点!你妈妈就是把你教育成这样目无尊长?」
我爸泪意爬满脸庞,却还有力气甩我一巴掌,来证明可笑的自尊。
脸颊火辣辣的疼。
我捂着脸,弯了身,泪水禁不住疼痛打湿了脸颊。
「哟!这是怎么了?父女俩吵得这么凶。」
一个娇俏的声音从二楼的房间里传了出来。
赵阿姨一袭旗袍,纤腰盈盈一握。
好看的波浪大卷配着她的烈焰红唇,格外的诡异可怖。
她身姿婀娜,从转角楼梯缓缓走下,一双妩媚秋波朝我们望来。
「别哭,女孩子哭得这么狠,眼睛都要坏掉嘞。」
走到跟前,她伸出手想要摸我的头。
我狠狠地把她的手甩开。
赵阿姨一挑乌眉,戏谑道。
「怎么,你还生气啊?你妈妈出事情是她自己的原因。」
「别忘了,她一直在吃安眠药,腿脚不便是常态。」
「如果她一时不注意,失足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怎么能怪旁人呢?」
她冰冷的嗓音残忍地吐露的这些字眼,响彻在我的耳畔。
脑袋嗡嗡作响,眼睛已经模糊到看不清了。
我亲爱的妈妈,明明就是她们害死的。
我一抹眼泪,硬撑着沙发站起身来。
略过赵阿姨的肩膀,步伐虚浮,跌跌撞撞地往楼梯走去。
路过爸妈房间,里面的装饰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妈尸骨未寒,怎么地?他们的全家福就放上了?
房内站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听到我的脚步声,转过身来。
他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衬衣和洗得发白的水蓝色牛仔裤,身形线条流畅笔直。
眉眼如刃,黑眸幽深,薄唇微抿,好像冬日里的阳光。
清冷沉静,疏离且遥远。
他有什么资格站在我爸妈的房间里,还站的那么挺?
我心里涌出一团怒火,上前就狠推了他一把。
他被我推的踉跄,一下站不稳撞向旁边的桌子。
桌子被大力震地摇摇晃晃。
趁他不注意,我冲上去把桌子上那个碍眼的全家福给摔了。
相框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男人刚稳定好身子,伸出手像是要拉我一把,我忙躲向另一边。
我爸和赵阿姨听到声音,纷纷走上楼来。
我爸一看屋内被我搞得乱七八糟,顿时怒气冲天。
他俊朗的眉目扭曲的变了形,火大的模样让我害怕直往角落里退。
他步步逼近,拎着我的领口跟拎小鸡一样。
「快,给你赵阿姨道歉。」
「不,我不道歉。我没错!」
「这本来就不是她的地方!她凭什么要放这个东西!」
赵阿姨「呵呵」地娇笑着。
「没关系,一个相框而已。再买一个就是了。」
「更何况,今天她母亲都这样了,别把桃桃吓到了,免得又多出了一个精神病。」
「妈你别说了。」
男孩突地说了一句,声音暗哑低沉。
赵阿姨往她儿子那边望去,语气带点不满。
「还没进来,就护着妹妹了?」
我爸紧绷着脸,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
「这是你赵阿姨和景弈哥哥,以后见到他们要叫人,不要没礼貌。」
我呜咽着不出声,头发全都散了下来,跟女鬼似的。
我猜我现在样子一定很难看。
「叫不叫?」
他威胁着,手拧着我的肉,我又痛却又挣脱不开。
「赵…阿姨,景弈…哥哥。」
他们满意地一个个出去了,把我锁到自己的房间。
很快殡葬队来了,楼下繁乱的脚步声和讨论声不绝于耳。
我妈妈显然已经被他们带走了。
有人路过我门口,去妈妈房间拿了点她的东西。
他们说烧点她的东西,让她心安,晚上就不会来找我们。
这些人,身是人身,心却是魔鬼变的。
03.
我妈下葬那周,我一直被关在房间里。
我爸让景弈来给我送饭。
到晚饭时间,我饭水一滴不沾。
景弈在门外喊我名字,我压根不想理会。
丧母之痛对我而言,完全是脱胎换骨。
性格活泼开朗的我沉默地像是一头风烛残年的老兽。
只想把自己锁在一个没有我爸和赵阿姨的世界。
实在饿的受不了了,我会吃纸条。
我把对他们的恨意写在日记本上,然后撕下一口口吃掉。
舌尖品尝过对他们的仇恨后再拆解入腹。
景弈在门口敲我房门后,我一直不应。
担心有事,他就自顾自地闯了进来。
我嘴唇发白,一直拒绝进食,就差一步就要去见妈妈了。
景弈拿热毛巾给我擦脸,低喃道。
「斯人已逝,你要坚强。」
我眼睛里满是疲惫和不甘,啐了他一口。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妈妈没死,你装什么老好人?」
「我……我没得选择。」
他起身给我取粥,高大的身影立在我面前。
「你想,没有什么能比现在更糟,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所以活下去,是你现在唯一能做的。」
一周后,我爸把我放了出来。
他说因为我不服管教,所以才关了我一周。
「现在还听不听话?」
「听话。」
我答得很快,语气平静,彷佛一周前那个声嘶力竭的人不是我。
他舒了一口气,爱抚似地摸了摸我的头。
当然听话。
我会听我妈的话,把你们都拉下地狱。
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往事历历在目,心里翻江倒海。
我尖叫着从回忆里惊醒了过来。
汗湿了后背,枕巾上全是未干涸的泪痕。
睡梦惊醒的这个毛病已经困扰我几年了。
我颤抖着手,在床头柜里翻找药盒。
药盒倒完了我还觉得剂量不够。
手一哆嗦,空药瓶清脆地跌落在地上。
手机叮咚声响起,是我爸发来的消息。
「赵阿姨明天生日,你晚上回来一起吃个饭。」
离我妈过世已经三年多了。
所有人对她的去世都讳莫如深。
唯独我还深深记得当晚的场景。
从那以后,赵阿姨顺理成章的住进了我家。
她说我妈的房间住着晦气,就和我爸搬到了另外一间房。
毕业后我基本很少回家,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
回家前特意到商场挑了份礼物。
漂亮的镜子点缀着珍珠宝石,莹白的外观清澈透亮,照的是她丑陋的内心。
开门的是景弈,他看到我,嘴角略微弯起一个弧度。
赵阿姨涂着红蔻丹的纤纤玉手接过我的礼物。
「哎呀,还是生女儿好啊,当妈的多有福气不是?」
「赵阿姨的福气不就是有这么个好儿子吗?」
「我算不上什么福气,毕竟我妈死的那么惨。」
赵阿姨的笑一时间僵在脸上,显得有点滑稽。
我面上笑容依旧,撇过她往客厅走去。
菜已经上桌,色泽鲜艳,香气扑鼻。
眼内忽然有点氤氲,上次全家一起吃饭的时候是多久之前了?
饭桌上,赵阿姨殷勤地给我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