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年前，我姐姐走丢了。
10年前妈妈因为心力交瘁精神失常。
爸爸一反常态酗酒成性。
可是妈妈神志不清却认得我，并不是因为她多爱我，而是因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
那就让我来偿还吧。
然而，当我到了崖底村，一切开始悄然变化。
「阿苓，给你糖......」
「阿苓！你为什么丢下姐姐......」
「啊——」我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早已浸湿了床单。
脑海中姐姐叫我的声音挥之不去，我浑身发抖。
这个梦已经折磨了我许多年，我从不知所措到害怕到麻木，最近又开始害怕。
妈妈整日神神叨叨，看见我就躲，好像我是什么妖魔鬼怪。
我打开灯看着柜子上方的小熊玩偶。
你也希望我这样做是吗？
「叮——」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我如释重负。
如果我走姐姐原本要走的路，替她完成她的梦想，她是不是会开心。
妈妈也会好起来吧。
爸爸或许也不会酗酒了。
我开心起来，好像身上的枷锁没有那么重了。
即便是夜晚，对方的消息回的很快，像是守在电脑前等我的回复。
事情定下来了，她十分感激我的选择。
我抱着小熊，酣然入睡。
这应该是这些年，我睡得最香甜的一次。
饭桌上，我看着沉默吃饭的爸爸，和一旁不断给我夹菜的妈妈。
她又把我认成姐姐了，「阿茯，多吃，多吃点，哦，对了，还有妹妹。」
如果姐姐还在，我们该是多幸福的一家啊。
你看，她依旧想着我呢。
我抑制要掉不掉的眼泪，握住妈妈的手。
「妈，阿茯要去支教了。」
「阿茯，妈妈支持你，去吧，去吧，妈妈支持你。」妈妈弯起嘴角，是这世间最慈爱不过的母亲。
我就知道妈妈会开心的。
爸爸一下子震住了，他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孩子，你想好了吗？不要为了......」
爸爸止住话，他明白我的意思。
或许私心里，他也是希望的吧，只不过是不舍。
不舍自己最后一个女儿如此。
「这是我思考过后的选择，爸爸，我想替姐姐完成她的梦想。」
「她从小就希望做一名教师，去帮助更多山里的孩子。」
「况且，这不是什么苦差事，我也想去实践一番，我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正好姐姐想，那我就替她去看看吧！」
妈妈高兴的给我收拾零食，她看着我，就像是看14年前的姐妹两人，眼神里充满期许、爱意。
我想，这就够了。
可是，第二天我走的时候，她想起来姐姐早已不在的事实。
抓着我的手，狠狠的拽着我，「都怪你，都怪你——」
这一番闹腾，吵醒了宿醉的爸爸，他走过来，眼神还不清明。
像往常一样拉住妈妈，叫我先走。
似乎是才想起来我要去支教，告诉我缺什么给爸爸打电话。
我毫不犹豫坐上了去往崖底村的火车。
到了县里，我租到一辆小三轮车，他同意送我过去。
可是也只是到山脚，「姑娘，山太高了，车过不去，你照着山路走，就到。」
一口地方性十足的普通话，我只听到了要我沿着路走。
拖着行李，我一步一步走，内心十分平静。
看来这一趟我来对了，这里没有人认识我，算是新的开始吧。
走到半山腰，我看到了一个瘸着腿的男人，刚想走过去问路，他不小心滑倒。
旁边老旧的树木挂住了他背上的竹篓。
我跑过去查看，幸好只是一个小坡，幸好。
把他拉上来，意料之外他有些轻。
「姑娘，谢谢你。」男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皮肤被晒得有些黑但并不粗糙。
我不敢轻易相信人，但是这人却莫名给我一种熟悉感。
「看你这样子，城里来的吧？」男人擦擦汗，整理自己一筐子草。
「对，来这支教的，你好。」
我犹豫着或许他知道崖底村，可以给我指路。
「就是你呀！你好你好，我是崖底村的赤脚医生，夏生。」
他伸出手应该是要与我握手，但是看着手心的泥他又放下了，显得有些尴尬。
「你好夏医生，我叫燕苓，你可以给我指个路吗？」我握住他的手。
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快，告诉我和我一起回去，他是出来采药的。
「你是中医吗？还认得这么多相似的草？哦不不不，草药。」我一时好奇。
他耐心的给我讲解各种草药的名字，功效。
每个人在提到自己的梦想时都是闪闪发光的，夏医生是，我姐姐也是。
我？我从没和任何人说过我的梦想。
我想站在剧院的舞台上跳舞。
等两年支教结束，我应该为自己而活，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吧。
也许吧.....
我叫燕苓，2008，姐姐走丢的第14年，面对毕业升学的压力我选择了去落后乡村支教。
这是姐姐的梦想，我想替她实现。
我生下来就是全家人的小公主，有爸爸妈妈和姐姐疼爱。
姐姐燕茯比我大三岁，和大家的姐姐一样，会偷偷给我买糖吃，会晚上和我一起聊小秘密。
姐姐天赋高学钢琴，我学舞蹈，父母逢人就说有两个聪明可爱的女儿。
但这样的日子只持续到我7岁，我缠着姐姐给我买棒棒糖，她走出我的视线后，我再也没有找到她。
事情刚发生时，妈妈歇斯底里问我，「你姐姐叫你等，你怎么不站在原地等她啊！！」
警察只在学校门口找到了一段监控，我跑走以后，姐姐回来过，见我没有在原地，又去找我，后来监控上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我等不到姐姐，我想去找她——」我自责，是我弄丢了姐姐。
我看着妈妈扬起的手，闭上眼，等到的确是爸爸的拥抱，「姝妍，不能怪妹妹，孩子丢了，我知道你着急，但是这不是妹妹的错啊。」
我听到爸爸的叹息声，伏在他肩膀上哭，如果可以，我愿意丢的人是我。
警察说是人贩子拐走了，但是九十年代网络并不发达，全中国这么大，到底去哪里找呢？
爸爸妈妈疯了一样到处找了三年，无果。
后来，再没有人提这件事了，姐姐成了我们家的禁忌。
因为爸爸说，妈妈病了。
姐姐找不到了，妈妈也病了，我是不是该听话一些？
爸爸把姐姐的东西藏了起来，放到了一个小房间里，说找到姐姐了重新给她布置。
我看着姐姐和我人手一个的玩偶，如今再没有人和我一起扮演王子和公主的游戏，也没有人偷偷给我买糖吃了。
妈妈不让我哭，所以我晚上偷偷抹眼泪。
日子一天天过去，妈妈好像病好了，却总是将我认作姐姐。
爸爸渐渐喜欢喝酒，他说喝了酒就会开心，所以他喝酒的时候也给我喝，我尝了一口，好苦。
从此我再也不敢喝酒了，但是爸爸很喜欢。
我渐渐长大，只是不断地做噩梦。
梦到姐姐给我买糖吃，我的手还没有碰到，她转身跑了。
梦总在重复，我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说，我的压力太大。
告诉我姐姐的事不是我的错。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可是姐姐还是回不来了。
如果不是我，姐姐也不会......
走过弯弯绕绕的山路，我终于到达崖底村，一个十分落后且贫穷的村庄。
崖底村原来并不在崖底，而是在群山环绕的中心处。
夏生带着我找到村支部，一个只有两间屋子的地方。
屋里人见到来人了，立马出来迎接我。
村长、会计、干事，三个人。
「这这这......夏生，你这是把老师请来了？」
为首的是村长，他十分激动的握着我的手，一直在和我道歉。
前段时间因为下雨，村里的电话线坏了，联系不到教育局。
不知道我这个老师什么时候过来，也不知道是我这样年轻的女孩子。
令我惊讶的是他们没有因为我年轻觉得我不好，教不好孩子们，反而十分尊敬我。
走到学校我才明白，他们哪有选择啊。
村长说，好多年没有人来了，这里条件太差，交通不便，来人看一眼便走了。
说着，他还看着我，像是在看我要不要走。
我笑笑，「村长，我不走，放心吧。」
「欸——我这就带你去住的地方，燕老师，先替孩子们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