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中,洛寒霜从不收徒,因为多好的苗子都不能入他的眼。
直到他当众宣布收我为唯一的亲传弟子。
全江湖都以为我身上有什么绝世的天赋。
而我认真发问:
「师尊你是不是除了我,就看不清其他人了啊……?」
我那有眼疾的高冷师尊,看着我色彩斑斓的头发,默默地转过了头。
「转回来!我看见你脸红了!」
我站在立仙台上,试图理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台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和道行高深的精怪前辈们,此刻全都目光炯炯地打量着不知所措的我。
「这小姑娘是何方神圣?」
缥缈山下平平无奇一只小鸟妖罢了。
「有何过人之处?」
除了这一头色彩斑斓的头发,没什么了。
「和缥缈峰的仙人们有何交情?」
一个无名无姓小妖怪,能和他们攀上什么关系。
「嘶……那寒霜峰主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我目光呆滞地沐浴着众人探究的目光,看着台上那个一尘不染的身影。
实不相瞒,我也想知道啊!
洛峰主,您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
缥缈山上共有三峰,三位峰主在此求仙问道,经世济人。
云烟峰主云涟,几十年前下山云游去了,临行之前将门派事务托付给归一峰主。
归一峰主风归一,尽职尽责,打理门派上下井井有条,无人不赞服。
他自诩没有搞不定的人和事。
除了那个最为强大、也是最为神秘的寒霜峰主。
全江湖战力天花板,洛寒霜。
缥缈门建派三百余年,云烟峰主云游天地之间,看到值得培养的小辈,就诱拐来当弟子。
二峰主每隔五十年便收上十几个徒弟,现在他的徒孙辈都能独立带新弟子了。
唯独洛寒霜,从不收徒。
可愁坏了归一峰主。
要不是早年间两位峰主各替他收了个徒弟,寒霜峰上就只有一个长得好看的冰块每天看着云雾发呆了。
这句是归一峰主的原话。
洛寒霜人如其名,永远都是面无表情的淡漠样子。凭着传闻中出尘的样貌和绝对强大的实力,寒霜峰主在江湖中可谓男女通吃、粉丝无数。
想与他结为仙侣、想拜他为师、甚至只是想与他见一面人,数不胜数。
而他从未应答,就连今日的缥缈大典,他也只是高坐在台上,眼神宁静空茫。
直到出现了我这个岔子。
毕竟是鸟妖,我的五感比常人敏锐得多。
典礼之前,我听见远处的归一峰主小声地嘱咐着寒霜峰主。
「全江湖最好的苗子都在这儿了,这次好歹选个徒弟吧?你不愿意带,我帮你带啊!你看毛毛和斩天,我帮你教得都不错啊?」
我清楚地看见这句话说完,寒霜峰主波澜不惊的目光闪烁了几下。
归一峰主依旧碎碎念着:
「三百年了,你再不收个徒弟,我就要被每天求拜你为师的礼帖烦死了!今天这徒弟,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你要是不收,我就当着全江湖的面哭给你看,丢光咱们缥缈门的脸!」
辛苦了,归一峰主。
风中传来了各种窃窃私语,一大半都围绕着这次缥缈大典上,洛寒霜会不会依旧不收徒。
说实话我并不关心。
且不说我没这么崇高的梦想……
看看立仙台上吧。全江湖名士和四海八荒的道友可全都在场。
台上正切磋着的,一个是揽月山庄的天才继承人,另一个是青丘刚化形的纯血九尾狐妖。就连刚才下场的那个,也是苗疆新选出来的小圣女。
哪个不比我这个小鸟妖强啊。
台上切磋得热闹,我也挤到了前面观战。
只见揽月山庄的小道友手中长剑汇出万千银光,青丘狐妖的九尾在空中挥舞出了残影。
最终胜负难分,归一峰主大手一挥,把两个惊世绝伦的武学天才全都收进了自己门下。
两人笑着作揖示意,台下喝彩声连成片。
我被这气氛感染,也跟着人群欢呼着,蹦蹦跳跳之间,不慎弄掉了自己的兜帽。
我那头本来被纯白兜帽掩盖住的,色彩斑斓的头发,就这样露了出来。
在一众白袍黑发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哦豁,尴尬了。
我是个修为尚浅的小鸟妖,具体什么品种,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毕竟自幼我就一个人长大,没出过远门,也没见过和我长得一样的其他鸟。
很惭愧,这么正式的场合,我本来应该向其他妖怪朋友一样把自己的头发变成黑色的。
奈何试过无数术法,都不见效。
为了不太显眼,我才戴上了个纯白兜帽。
缥缈山上常年覆盖着皑皑白雪,门中弟子通体白衣。为表对缥缈大典的尊重,来参加大典的各门派人士也默契地穿着素白的衣衫。
于是现在,我成了缥缈山上最显眼的那个。
过于发达的听力让我不得不注意到,兜帽掉下的一瞬间,我身边静默了几秒。
我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脸。
未曾见面的同族们啊,请原谅我在全江湖面前当了次现眼包吧。
我想趁着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兜帽戴上就跑路。
可身边的声音不减反增,惊呼一处接一处炸开。
距离我越来越近。
我紧张地透过指缝向外看。
眼前乌泱泱的人群四散开来,都用或是诧异或是嫉妒的目光打量着我。
脚下越发冰凉的温度让我不由得低头看。
一条冰霜堆砌的路从立仙台上直直铺到了我的脚下。
发生什么事了。
惊疑之中,我试着往旁边挪了一步,那条路居然也跟着我微微移动了一下。
我抬起头,看了看立仙台上。
缥缈门弟子全都死死盯着我,表情惊愕,眼睛都不眨一下,甚至还有几个人被身边的人架着,才没能瘫软到地上,或者冲到我面前来。
立仙台中央,寒霜峰主不知何时走下了高台,静静立在那里,看了我一眼,又收回了视线,微微颌着眼帘。
他身侧是归一峰主,看着我的表情在「见了鬼」和「见了神仙」之间反复横跳。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我小心翼翼地戴上了兜帽。
可我刚带上没有三秒,台上寒霜峰主轻轻抬手,裹挟着雪粒的冷风冲我吹拂了过来,力度不重,却不由质疑地把我的兜帽重新吹了下去。
几个意思啊?你们修真界歧视彩色头发吗?!
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由于发色过于特立独行,而即将被全江湖讨伐批斗的悲惨结局。
我脚下这条路,大概就是通往刑场的死路吧。
「她脚下那条路,就是缥缈门收徒之时赐下的登云路吗?」
「这就是寒霜峰主赐下的第一条云路吗?!」
归一峰主的声音传来,我听见了他声线里掩盖不住的激动颤抖。
「这位道友,缥缈门洛寒霜峰主有意收你为徒,你可愿台前一叙?」
起猛了,都敢做这种白日梦了。
晕晕乎乎地沐浴着全江湖灼灼目光,沿着云路向前走的时候,我都还在掐着自己的掌心。
结果我还是站到了立仙台前。
归一峰主眼神炽热地好像恨不得冲上前来直接把我锁在当场。我看见他宽大的衣袖之下,正疯狂地戳着寒霜峰主腰际的手指。
我站在三尺之外,极力控制着混乱的思绪,看着眼前的寒霜峰主。
他眉眼极为深邃,如同苍山覆雪,淡漠疏离、又带着修仙之人特有的高洁。一眼望去,总觉得他已经超脱了七情六欲,看透俗世喧嚣,于是只用空茫的视线默看世间。
他穿着一件纯白长袍,又在外面罩了厚厚的白毛斗篷,斗篷下,我能看到他白皙脖颈下隐隐透露着的浅青色血管脉络……
快住眼啊我在看什么!
我晃了晃脑子赶走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我听见他的声音传来。
「你可愿拜我为师?自此成为我唯一的亲传弟子,我从此再不收徒。」
他的声音沉静,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清。
像是一滴水落入本就沸腾的油锅一般,在场所有人都炸了。
缥缈门炸了,其他门派也炸了。
世家炸了,精怪族群也炸了。
归一峰主更是炸了。
而我没有炸。
寒霜峰主刚才另有一句密音入耳,我听到了。
「门中另有神器与上品修习仙法。你若愿拜我为师,都赠予你作拜师礼。」
我现在确定了,我肯定不是在做梦。
我做梦都不敢这么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