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摘除了两个女孩的子宫。
有人说我毁了她们的一生。
法庭之上,万人联名在请愿书上签字。
却是为我请求减刑。
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这里几乎没有男孩。
仅有的那几个男孩,还都是残疾人。
起初我不明白,问老院长为什么。
老院长说,男孩有家,女孩没家。
那时我没懂,继续追问,可老院长并没多解释。
每年也有些好心人过来领养小孩。
那些会唱歌跳舞的小女孩,总是会被优先选择。
而我不仅身体肥胖,而且患有哮喘病。
所以我从来不在他们的选择名单之中。
在孤儿院的这些年,我也送走了很多人。
他们或是疾病缠身,或是天生残疾。
好心人的帮助并不足以让他们恢复健康。
许多人在没见过丰富多彩的世界之前,便早早离开了人世。
我很不幸,没被领养。
却也很幸运,我还活着。
高中过后,我在一位何局长的资助下,念了高中和大学。
在我们院里,这几乎就是一件足以挂横幅大肆宣传的事情。
我也很想在社会上闯出一番天。
可是走出了孤儿院,我才知道:
世界太大了。
出身限制了我的视野。
我永远也无法达到同龄人的高度。
老院长去世时候,他拉着我的手说:
照顾好他们,都是可怜人。
老院长撒手人寰,我便留在了孤儿院。
这一留,就是一辈子。
婧婧是在十年前初秋时节被送过来的。
那时候我们根本装不起监控。
也不知道是谁把孩子扔在了孤儿院门口。
来了就养,那时候被遗弃的女婴太多了。
没办法,我只能游走在各种慈善机构中。
为她们争取更多的善款。
婧婧被养了半个月,我们就发现了不对劲。
已经两三岁的婧婧不仅不会说话,而且行动十分笨拙。
她终日目光呆滞,甚至连咀嚼食物也不会。
即便有人喂饭,还是会吃得到处都是。
后来我才知道,婧婧患有重度智力障碍。
我们没有针对智力障碍儿童的专项辅导人员。
不过好在三岁的婧婧还是很听话的,并没有过分暴力行为。
婧婧五岁的时候,福利院门口又出现了一个弃童。
我们给她取名叫绵绵,而她也是一个重度智力障碍患者。
一连两个重度智力障碍的女童被抛弃。
我不明白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我,尤其无法忍受这种遗弃患病女童的行为。
因为这是在犯罪。
我报了警,也查了很久,最后还是无疾而终。
这个时候,大学同学刘月告诉我,可以寻求残疾人协会的帮助。
带着两个孩子的病历,我敲开了柳春生的门。
却怎么也想不到。
这个人将成为我一生的噩梦。
那时候的柳春生很瘦,戴着一副金丝眼镜。
虽然患有小儿麻痹症,但是坐在轮椅上还是显得风度翩翩。
他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头发略长梳背头。
一双眼睛又圆又大,炯炯有神。
看起来十分具有正义感。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的脑中浮现了四个大字:
天妒英才。
“你好,有什么事吗?”
他说话的声音也是低沉稳重的。
那年我二十六七岁。
因为长相和体重的原因,我从未期待过爱情和婚姻。
我磕磕巴巴地跟他起了事情的原委。
对于我们民办孤儿院愿意收养那么多弃童的事情,他表达了高度的赞扬。
也承诺会为孤儿院向协会申请款项资助。
回去以后我高兴了好久。
约摸是半个月过后,柳春生来了。
他带过来的却不是好消息:协会拒绝了款项资助。
理由是孤儿院作为独立的民办组织,应该对自己收留的弃童负责。
而不是将责任转嫁给残疾人协会。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我低着头站在柳春生面前不知所措。
柳春生拉过我的手,在我的手掌心放了几张褶皱的人民币。
“先拿着,应急。我能力就这么大了,帮孩子们买点肉吃。”
我拿着柳春生的钱心里难受得厉害。
他的生活一定也是窘迫难熬的。
但是仍然愿意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那么我这个健全人,一定还能再做些什么。
几番考量,我最终找到了大学的姚教授。
对了,我大学学的是儿科医学。
而姚教授在儿科领域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在姚教授的帮助下,不少医院愿意为我们孤儿院的孩子做体检和治疗。
但是关于婧婧和绵绵,她们始终是我的心病。
姚教授同时将这件事情告知到了相关媒体。
经过电视宣传,我们这家小小的孤儿院,也算是走进了大家的视野中。
不仅仅被收养的小孩更多了,善款更多了。
最重要的是:我们的门口有了一个监控。
那些遗弃孩子的人,不能再肆无忌惮了。
日子也算是过得富足了不少。
柳春生虽然腿脚不便,但还是很愿意来孤儿院帮忙的。
我从未觉得有何不妥,甚至会有一丝期待:
他是冲着我来的,他也想见我。
后来某一天,柳春生带来了一个推轮椅的年轻女孩。
她身材瘦小,推起轮椅来费力极了。
我起初以为是他的妹妹或者侄女之类的。
但他告诉我,那是他女朋友。
由于残疾的缘故,他们没有办法生育,准备领养一个孩子。
我假装兴高采烈地带着他们看小孩子们的资料。
就如同很多年前一样。
他们选了一个长相漂亮的小女孩——悠悠。
从那以后,我没再见过柳春生。
他的出现宛如一阵春风吹过。
只是风来了又走了,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日子没了滋味,但是总要过下去。
有姚教授的帮助,孩子们身体上的疾病都得到了良好的治疗,死亡率几乎归零。
总归是往好处走的,时代进步,社会发展。
被丢弃到孤儿院的孩子越来越少了。
正当这个时候,被柳春生领养的女孩悠悠回来了。
短短五六年没见,悠悠已经出落成了大姑娘。
她浓妆艳抹的样子让我有些不适应。
她坐在我面前,熟练地抽起了烟。
“岚妈妈,这么多年不见,你老了。”
她的寒暄让我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我叫徐岚,我的姓氏来自老院长。
我也把这个姓氏传给了包括悠悠在内的所有孩子。
“徐悠悠,你怎么可以抽烟呢?”
听到悠悠这个名字,她有些迟疑:
“好久没人叫我徐悠悠了,被柳春生那个王八蛋收养以后,我叫柳星悦。”
柳春生?王八蛋?
悠悠说这话的表情咬牙切齿。
似是想把柳春生生吞活剥了一样。
“悠悠,怎么了?是不是柳春生对你不好?”
听到这话,悠悠重重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碾:
“你知不知道,他从来就没有什么妻子女友,他就是为了领养女孩带回家当性奴!我恨你,我恨你那么轻易就让我跟他走了,他毁了我的一生!”
悠悠眼睛赤红,看起来十分狰狞,肩膀忍不住颤抖。
我的心猛得被揪起来,悠悠的控诉让我无言以对。
“那你怎么不说,你去报警啊,或者来找我。悠悠你……”
我的问话让悠悠情绪更加激动:
“他关了我整整六年,六年你知道吗?我不能去上学,每天都被困在他的房子里面。他就是个禽兽。什么协会干事?什么反抗命运的精神?都是骗人的。妈的,活该他死得早,要不然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他!”
柳春生死了?
“悠悠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