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素以恪瑾守礼闻名的妹妹近来有些不对劲。
母亲劝我放弃舞刀弄枪,改学琴棋书画时,她深夜来劝,“姐姐,妹妹最喜你英姿飒爽的样子,你断不要听母亲胡说。”
闺阁小姐暗讽我抛头露面,不知廉耻时,她左右开攻,“我姐姐能杀万千敌将,护天下太平,何时轮得到你们嘴碎?”
未婚夫婿追悔莫及,想再续前缘时,她叉腰怒骂,“姐姐人美心善,官居高位,你如何配的上她?”
我的妹妹近来有些不对劲。
“祝宁,如今从边疆回来了,便也收收你的性子,莫要再整日只知舞刀弄枪了。”
“你也快到了结亲的年纪,徐家对你意见颇多呢。”
“嫁进那样的大家族,你再这样可是不行的。”
母亲穿的华贵,坐在我的对面,一边叹气一边说着,愁容满面。
我双手放在膝盖上,坐的笔直,一直在连连点头,状似乖巧,心中却只觉得无奈。
我自幼便跟随驻守边关的父亲长在边疆,与他一起上阵杀敌,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若不是如今边疆局势也稳妥下来了,再加上母亲催的紧,我是断不会回京的。
大体是看出了我的敷衍,母亲也不知再如何劝我,又多看了我几眼,便一边摇头一边扶着侍女的手出去了。
她一走,我就脱力的瘫软在椅子上仰天长叹。
若是让我排兵布阵,上阵杀敌这些都没问题,但一想到婚后要应付那些繁琐的礼结,甚至是放弃习武的爱好,我便真接受不了。
“将军,夫人走了?”下属程奕站动辄脑袋,贼兮兮的从门口进来。
“将军呐,你可千万不能把我们丢下啊!”
“边疆那么多将士,离开了你可怎么办啊!”
似乎是害怕我真的放下习武,乖乖做一个闺阁小姐,他很是紧张的看着我。
“不会的,你放心吧,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又烦恼起来,“就是婚事这块,是真有些难办啊。”
书房内,二人正一筹莫展之际,门口传来细细的敲门声。
“阿姐,你在吗?我可以进来吗?”一道温柔的女声随着响起,我浑身一激灵,连忙坐正身子。
来人是我同父同母的胞妹,姜祝月。
她与我不同,自幼便养在京中的母亲身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性子也是温和内敛的很,是京中有名的大家闺秀,与我有着天壤之别。
我从小就很喜欢这个小妹,每次从边疆回来,都会给她带不少有趣的玩意。
但可惜到底聚少离多,她对我疏离的很。
只是这次回京却不知为何,对我无比的热情。
我想起母亲为我接风洗尘那日,她在我碗里堆起的高高的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招呼她进来。
“阿姐。”姜祝月走了进来,一步一步间,竟连头上的珠翠都没晃动一下。
她身后跟着一个端着食盒的丫鬟。
她先是朝我柔柔的拜了一下,见我一脸茫然的看着她,便转身从食盒里端出一只小碗,道“阿姐,月儿见你这么晚还在书房办公,真是心疼不已。”
“想起进来入暑,天气到底热了,便去小厨房亲自做了百合绿豆汤给姐姐。”
“姐姐快尝尝吧!”
她迫不及待的看着我。
我低头看了眼桌上的小碗有些震惊。
这绿豆汤,竟是她自己做的?母亲都没有这个机会能吃到吧?
想不到,我在小妹心中的分量竟然如此之重吗!
心底翻涌起来的喜悦几乎将我淹没,再加上我也确实有些乏了,拿起汤匙就准备往嘴里送。
忽的,站在一旁的程奕在桌下用力踢了我一下,我被打断有些不爽,刚准备骂回去,看着他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就清醒过来。
对啊!我在边疆打仗这些年,明里暗里想害我的人不少,在食物里下毒这些事也不是没有!虽说现在是在京城,但防备心还是不能少的,我怎么就这么容易上头呢?
我一边反思着,一边把汤匙放下,可惜的摇了摇头。
“阿姐,为何不喝阿?是我做的不合你胃口吗?”妹妹的眸子暗淡下来,又喃喃道“可是我分明已经打听过了,他们说阿姐夏日里最喜欢喝绿豆汤了。”
“还是说,阿姐只是不喜欢我做的?”不知是她自己脑部了什么,竟一下子大惊失色起来,眼眶通红,身子摇摇欲坠。
啊啊啊这!?
我平日里最见不得小姐哭,跟个何况眼前的还是我自小疼爱的妹妹,便一下子手忙脚乱的站起来。
“哪里的话!我只是觉得妹妹做的东西太过珍惜,想留着好好品尝而已!”话语间,我端起桌面的小碗,也顾不得用勺了,直接一口闷了下去。
见我终于喝了汤,妹妹才高兴起来,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笑道,“阿姐喜欢就好!妹妹以后天天给阿姐做!今天是妹妹考虑不周了,这碗实在是太小,以后用最大的碗盛!”
“还有,阿姐……”妹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踱步到我面前,一边用帕子擦了擦我额角的汗,一边低声道,“母亲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阿姐万万不可放心上啊!习武弄枪怎么是粗鲁之事呢?”
“妹妹可最喜欢阿姐舞刀弄枪的样子了!英姿飒爽的很!”
“我在京城这些年,可没见过比阿姐更俊俏的少年郎了!”
妹妹身上实在是太香,说的话也是真的合我胃口,这一下就把我捧的飘飘欲仙,她都走了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程奕一个箭步冲过来,用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银针插进小碗里时,我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
“这倒也不必吧?”我无奈的看着他,喃喃道。
程奕绷着脸看着手里的针,直到它没变黑才松下一口气,看着我,严肃道“怎么没必要?”
“将军,你和二小姐多久没见了?她如今对你这么热情,你怎么就确定她不是别人派来害你的?”
怎么可能呢?
我下意识的就想反驳他的话,竟也突然发现我找不到任何实质性的理由去替我这个性情大变的妹妹说话,只得尴尬的沉默下来。
刚准备反思自己的冲动,紧闭的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而来人,正是我那去而复返的妹妹!
糟糕!我心底一慌。
“程将军!我敬你是阿姐的手下才对你格外敬重!想不到你却在背后如此说我!”
“你说我是敌人的细作,那我倒要问问你,你这般挑拨离间,又是有何居心?”
阿妹双眼通红,声音颤抖的质问着我身边的程副将。
程奕这个人自幼长于军营,更是不知道如何与小姐想处,这一下,竟直接原地卡壳,好半天才干巴巴的憋出一句“我没有。”
我暗自瞧着,心里却有些莫名的幸灾乐祸。
谁让你这么说我阿妹,翻车了吧啊哈哈哈哈。
“阿姐!无暇我!”这火不知怎的,竟突然烧到了我身上,妹妹看着我,泪眼婆娑。
“将军我没有!”程奕急的是满头大汗,连忙为自己解释。
“阿姐!”
“将军!”
我被两个家伙吵的头疼,只恨不得立马飞回边疆。
这京城,可真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2.刚回京城这些日子,忙的根本停不下来,好不容易一切收拾就绪,我就马不停蹄的收拾装备跑去了练武场。
“呦,这不是将军吗?这还是您回京后第一次来见见我们这群下属呢。”
“我还以为您是彻底被京城的花花草草迷了眼,把我们群糙汉子给直接抛脑后了呢。”
我前脚刚踏进门,就传来了一阵阴阳怪气的男音。
他穿着雪白的袍子,乌发只用一根簪子高高扎起,面容俊逸出尘。
在一武场穿着盔甲的将士中格外显眼,身形并不壮硕,却又给人几分莫名的压力。
我咳嗽一声,莫名有些心虚,干巴巴的开口解释,“哪有的事,只是实在太忙的而已。”
“谢军师,咋先进去聊吧,这天还怪热的。”
“呵。”谢云洲阴阳怪气的冷哼一身,扭头向屋内走去。
“云洲,我爹那没事吧?我最近回京不是什么秘密,只怕陈国会偷偷有什么小动作。”我压低声音,谨慎的问道。
爹一辈子征战沙场,遇到的战事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但毕竟年岁大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