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裴丞相清冷至极,谁都不可近身。
可他却把我的脚丫子直接塞入怀里取暖。
莫非这是喜欢我?
我撑在软榻上,笑着提醒:“公主和权臣可不能通婚。”
他却毫不在意:“如若公主愿招面首,那臣现在便辞了这宰相之位。”
永定元年,父皇驾崩,母后也随之一去,奈何子嗣单薄,只留下了我和胞弟,吾弟继位,心思却不在朝野,只懂得贪图享乐。
他甚至夜里来我的寝宫,抱着我的胳膊直撒娇:“阿姐,朕不想做这皇帝了,不如禅位于你?”
荒唐。
我推走了他,将这未批阅的折子一同搬进了我的寝殿。
自此,日复一日,垂帘听政,批阅折子,甚是劳累。
可幸好还有个裴丞相一同分担。
某天夜里,宫里的丫鬟聊闲话,只说是这裴南之冷得要死,近不得身,像匹孤狼一样。
我辗转反侧,乐了一夜,脑袋里全是这人假正经的模样。
第二天,裴南之又来我殿里。
我无心折子,拿起笔便在纸上洋洋洒洒画了一只狐狸。
“裴丞相,这才是你。”
他倒是耐心,直接探过来了身。
香味不经意涌入我的鼻子。
呦,桂花香。
他一定是故意让我闻到的。
我一时起了兴,抬手放到他的腰间想挠挠这狐狸。
“公主,我长得很丑吗?”
头顶传来蓦然一声。
我愣住了,不明白这是何意,手也顿在空中。
裴南之若说丑,怕是这世间没好看的人了。
不会又是那朝中老臣弹劾裴南之以色诱人,天天待在公主殿里不务正事。
我越想越气愤,翻身便想去够他案几上的折子,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瞎说话。
可他一把扯回来我,一个不小心,我跌坐在了他怀里。
我倒是不得羞,直直地看他那双狐狸眼,却不料深深陷了进去。
这人确实该被弹劾,长这么好看,还又如此拔萃,连我都有些嫉妒。
我用指尖拨着他的耳垂,轻声反问:“谁敢说你丑,本宫倒要看看他是什么模样?”
话落,天旋地转。
我同他一起转了身,面向那铜镜,镜里映着我一人。
“这人倒是国色天香……”裴南之将头也挤了过来,呼吸直打在我的脖颈间。
我这才反应过来,佯怒道:“好啊你,本宫什么时候说过你丑?”
他扯出一抹笑,将那画着狐狸的纸递在我眼前,挑着眉说:“狐狸倒是不丑,但公主画的可是藏狐,臣的脸可有这么……圆润?”
我看看画,又看看他,忍不住大笑。
俊朗的眉,挺直的鼻梁,不染而朱的嘴唇,乌黑的头发直达臀际。
此刻,裴南之因生气皱起了眉,却格外添得几分妖魅。
怎么觉着还挺可爱?
我伸了手,便去扯他脸颊,意图揪出个圆脸。
裴南之有些嫌弃地扔掉那画,嘴里咕噜着话:“君臣有别。”
真没劲。
我低头,看见自己还坐在他怀里,立马反将一军:“君臣有别,你为何还敢抱着本宫?”
他的手松了些,耳垂有些红,脸也是,大概是我掐的太重。
我起了身坐正,心里一阵堵,怪他不配合我。
谁料他竟也挪了过来,将我的脚直直塞入怀里,又假装看折子。
又开始了,假正经。
我也装作无事,轻轻蹬了一下他的胸口,便想往出拿。
裴南之倒一把按住我的脚,头也不抬,只支着声:“外面冷,狐狸毛更暖和些。”
他这嘴,惯会哄人。
乐着乐着,我没了气,也开始安安分分地干正事。
“公主,万林学府出事了。”
裴南之眼角已无笑意。
我心一顿,手上的折子掉落在案几上。
“怎么回事?”
万林学府是我一手操办,算是我朝新例。
闺阁中的女子和男子学习同样的内容,包括骑、射、算数等,男子也会学习曲乐、舞蹈、纺织等,由于投入过多,先在都城试行,尤其是官家子弟中推行。
裴南之揉了揉眉心,摆了一排折子:“这都是弹劾学府的,现如今先生们都歇了,学府内一团糟。”
我一一看过去,无非是这家的千金和那家的小姐吵架,这家的公子和那家的哥儿逃课打架。
“这群老骨头们,本是孩童们间的玩闹和嫌隙,他们一掺和倒全变成了国事,这分明就是想给本宫一个下马威!”我的怒气一下升了上来。
弟弟说禅位的时候,我万分不同意,不是因为觉得女帝荒唐,而是碍于前朝旧臣,老顽固们太多,我若是即位,朝中结党的老臣们怕不是要反了。
“备车,去学府。”我下了旨,当即带上氅衣便往出走。
马车颠簸,弄得我一阵恶心。
裴南之拿出不知从哪弄来的薄荷草,放于我鼻下熏了熏。
此刻,我还有些无力,大概是被气得。
我挪了挪位子,靠近裴南之,直接将头落在他肩膀上。
“你出门还随身带薄荷草呢?”我随意扯着闲话。
裴南之将我的氅衣向上掖了掖,开口道:“怕某些人又犯了眩疾。”
我从没跟他同乘过车,眩疾一事也只有我自己知道。
莫非……
“是哪家的小娘子啊,裴丞相。”我不经意开口,心中还有些不是滋味儿。
裴南之自升迁为丞相时,常常提出一些见解,好巧不巧,都是我心中所想。
朝中大臣对他的想法有些意见,觉得不可实行,我倒是欣赏,经常跟他畅谈。
这一来二往的,我们也就熟了起来,有些时候,一些我懒得批的折子都通通交由他看。起初我还有着防备之心,怕他太过自负,忘了这尊卑,结果,他一句“在其位谋其职,臣子自当守本分,守初心。”给我捱的哑口无言。
平常我们会卸了这位分,打打闹闹,但多得还是聊国事,我竟从来没注意他的私人生活。
裴南之许是没料到我这么问,耳朵先红了,好半天才准备开口。
“算了。”我大手一挥,往另一边靠去:“本宫倒也不是很感兴趣。”
说完,我便闭了眼。
大概是太过把他当作知心朋友的原因,一想到他可能会和某家娘子情意绵绵,我心里就不怎么舒坦。
这座子突然吱哇响了一声。
裴南之靠了过来。
没等我那句“干嘛”问出口,他倒直接说着:“不是哪家的小娘子,是你。”
我不由得挑了挑眉,嘴角全是压不下去的笑意。
为了掩饰,我淡淡“哦”了一声。
可他倒没失了热情,在一旁解释着:“公主出宫游乐,很少会使用马车,臣便多了些心眼,以备不时之需。”
我没回话,只瞧着那窗外。
这冬天挺冷,心倒是还挺暖和。
万林学府外——
“长公主到。”
公公一出声,学府内嘈杂声也小了点,院里的学生也都纷纷出来接驾。
我扫视过去,一个两个都慌慌张张的,根本藏不住事儿。
“起来吧。”
话落,我便往学府内走去。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能给人看得晕过去。
哪儿还有上学的样子,分明就是强盗入室!
我按下怒意,打算与他们好好聊一番。
可哪知,角落里有一个毛头小子梗着脖子,似是刚从打闹中被人叫停。
“你是哪家的?”我抬眼,将他从人群中叫了出来。
“侯千瀛之子,侯燃。”
这小子作揖后,便洋洋得意。
说来也是,侯千瀛乃我朝御史大夫,惯有特立独行、铁面无私的名号,众官对他也是恭敬有加,生怕他反手便向上参一本。
我笑了笑,侯燃也才十来岁,不过是孩童的心性,在这借着亲爹的名号耀武扬威呢。
“说说吧,你是什么缘故?”我没多言,只使了个眼色。
那侯燃跟前的书童倒是稳重些,直接跪在地下,抢了主子的话:“公主,少爷无事。”
侯燃已然变了脸色,倒是直言不讳:“不知当讲不当讲。”
与此同时,我和裴南之不约而同对视。
“但说无妨。”
侯燃不藏着掖着,气性一下上来了:“公主,我觉得这学堂设立的不合理。”
此话一出,这群孩童都变了脸色。
虽说是孩童,到底在家里也是耳濡目染,朝堂上的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你是在说,本宫的决策有问题?”我随意开口,找了把椅子坐下,又补充道:“还是,你看不惯本宫?”
话落,院里跪倒一片,一个个全低着头。
看来还是懂点尊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