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明,今年三十五岁,是一个盲人。我并不是天盲,六岁那年,我家中突起大火,我虽然被救出,但因被困火场太久,火焰熏坏了我的眼睛,经过多方治疗,我依旧永远失去了重新看世界的机会。失明近三十载,我已经习惯了摸索前进的生活,我不是没有幻想过有一天醒来,迎接我的不再是熟悉的黑暗,而是妻子那张或许平庸,或许可爱的脸庞。
我从未想过光明会在那一天,以那样的方式降临,而伴随着光明一同来临的,是穿着一身血衣的妻子,横死在厨房的祖母,与暗房中出现的诡异男尸。
我自小非常聪慧,在失明之前多次以“神童”的身份登上过当地的报纸,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比常人更加不能接受自己失明的事实。
事故之后,我失去了全部的希望,每日只呆呆的面向窗外,倔强的望向眼前的虚空。我深陷于黑暗的泥潭中,如果不是如水一般爱我的祖母,或许我一生都无法从痛苦中走出。
事故发生后不久,我的祖母便将我接到家中,没日没夜的陪在我的身边,我绝望时,她给我读诗,我发怒时,她哄我平静,我心灰意冷时,她不断给我鼓励。就这样,一年之后,我终于打开了自己坚硬的心房,开始与外界接触。我进入了特殊学校,开始了我的求学之路。
盲人的路是正常人想象不到的坎坷,虽然我性格倔强,事事争先,但依旧过得满腹委屈,穷困潦倒。
午夜梦回,我总是在想如果没有六岁那年的那场火灾,我的人生该会有多么精彩...
这天清晨醒来,我像往常一样关掉闹钟,翻个身缓一会才准备起床,可就在我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我看到的居然不是一片漆黑,而是刺眼的雪白!我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我的眼疾难道还有恶化的空间?第二反应是难道世界像《失眠症漫记》里一般,传染上了白色失明症?大概过了有十秒,我才终于醒悟——我居然复明了!我刚想激动地喊出声,脑海中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嘘,小心,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你能看见了。
这声音在我脑海中不断回荡,像是咒语一般,莫名的,我竟也开始重复念起了这句话。
世间所有中过头彩的人应该都能够完全共情我的感受,这突如其来的复明像是砸在流浪汉身上的五百万,让人惊喜万分,却又惴惴不安,总之,我决定依照自己的潜意识,一切照旧,静观其变。
我整理好心情,拿起床边的拐杖,摸索着走到客厅,跟正在厨房忙活早餐的妻子道了声早安。
我控制住内心的激动,强装自然的转向厨房,想看清楚妻子的容貌,天知道,我可真是实实在在的“盲婚”!我跟妻子是大学同学,我俩能够在一起,还是依托于妻子的主动和家中老人的撮合,盲人婚嫁本就困难,妻子性格温柔,对我也够好,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伴侣,毕业一年之后,我便主动结束了爱情长跑,带着她踏入了婚姻的殿堂。
这么多年以来,我不是没有幻想过妻子的容颜,但我已经失明太久,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无法构出一个具体的轮廓。不论我的失明背后有什么离奇阴谋,单论能让我得以见得妻子容貌这一点,我都要感谢背后的始作俑者。
“我好像闻到了手抓饼的味道。”我嘴上猜着食谱,眼神借机飘向妻子的面容,只消看一眼,我便心跳加速的移开了。
妻子长得眉清目秀西,虽没有倾国之色,但不知为何一眼便让我感觉十分亲切,好像很久之前就见过似的,身边之人居然如此冒貌美,这实在让我感到分外的惊喜与满足。
不过,欣喜过后,我再望过去,便看出妻子脸上带着与她语气完全不符的僵直与严肃,她仿佛有着浓浓的不安,又表现出过于以往的热情,这诡异的情景让我又想起刚起床时脑子里的那句警告,我心中微沉,难道我莫名其妙的复明和妻子有关?
“愣着干什么,快点坐下呀,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快点吃,牛奶在你右手边。”
我带着心中的犹疑和妻子因为紧张而格外絮叨的话语落座,刚要开始吃饭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叫了起来,接着,SIRI机械的语音响亮的播报了起来,提醒我今天是祖母的生日。
妻子听到铃声后猛地坐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像是如临大敌一般,浑身都散发出浓浓的不安与恐惧。我心中疑惑,妻子与祖母的感情向来不错,说是他们才是亲儿孙也不为过,而且我们年年都会为祖母庆祝生日,难道今日有什么不同?
我面上不显,脑子却不受控制的转了起来。
就这样,我和妻子各怀心思的用过了早餐,简单收拾之后便出门了。
八点三十,我们一同到达车库,恰好碰上了隔壁的老刘,这个老刘一直对我们家有不恰当的热情,我早前就有些怀疑老刘跟妻子的关系,因此每次见到他都十分厌烦。老刘老远就看见了我们,一路小跑过来,热情的跟我们打了招呼,我本就对他不假辞色,妻子也不太想搭理他的样子,匆匆应了一声便扶我上了车。没想到这老家伙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热脸贴冷屁股的说要帮我们开车。我刚想拒绝,旁边的妻子犹豫了一下,居然答应了!我看见老刘暧昧的朝妻子笑了一下,虽然妻子没有回应,我还是不受控制的气红了脸。就这样,我憋着满腹的愤怒,让这个流氓将我俩带到了目的地。
九点还差五分的时候,车子停在了祖母家的小区门前,我不欲与老刘多言,谢过他之后连忙拉着妻子走进小区。
“小玉,我希望你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我虽眼盲,但心却比任何人都通透,我对你相来坦荡,希望你对我也是。”
“老赵,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我看着她不安的握紧的拳头,知道今天不是多说这些的日子,闷闷的叹了一口气之后,我转身,落下一句“走吧”。
祖母的家住在二楼,虽然不高,但仍旧要走一段楼梯。妻子扶着我走到了祖母的房前,我先是敲门喊了几声,等了半天都没有一点回应。我心中无端的一紧,忙问妻子现在几点,妻子回答已经九点零五了,我一下子担心起来。
祖母不是晚起的人,而且虽然一把年纪了,耳朵却很好,敲这么久的门没有人开,不会是...
我马上掏出钥匙开门进去,刚进门,我就闻到一股血腥味,我不顾复明可能被发现的危险,边喊祖母边跑了进去,刚到达厨房,我就看见了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居然是祖母!
我没有控制住一下失声喊了出来,后面的妻子也被吓得瘫坐在地,回过神之后,妻子赶紧报了警,扑上来将我拉起,扶到沙发上坐下。
我的头脑一片空白,迟迟不能接受祖母突然死去这件事。
六岁那年的那场大火,带走的不止是我的眼睛,还有我的父母,若不是祖母将我接回家中,或许我已经成为一个废人,甚至活不过伤后那些恐怖的并发症,这些年来,我因为工作繁忙和身体不便,一年几乎只有过年与寿辰这两日会来,其余便沉浸在自己的生活中,何曾想过祖母一人在这空荡的房间中该有多么危险,她夜里该有多么恐惧!就这样,我在悲痛的旋涡中越陷越深,最终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等到我转醒,已是暮色四合,我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回到了家里,妻子不知上哪里去了。我想起刚才的事情,不由得又悲从中来,我走出房门,走到厨房想给自己倒杯水缓解一下,门铃声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起来。
“谁啊?”我问。
“是赵明吗,我们是钱城公安局的刑警,麻烦开下门,协助我们调查。”
原来是警察,是来调查祖母的死因的吧。我拿起靠在茶几边上的拐杖,假装盲人摸索着开门,请他们进屋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