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了五年的男人亲手杀了我的父皇,他告诉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天。
我想逃,他便将我囚禁在皇宫中日日凌辱。
终于,我放弃了所有的念想只为离开。
谁知那心如冷石的男人竟然疯了。
春芍殿的殿门紧紧地锁着,门外驻守着大周的宣徽营。
可笑,皇帝的亲卫都用来锁着我了。
这是我被囚禁的103天,兴安不允许外面的一切接近我,他如今是手握重权的九千岁,而我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阶下囚。
我名喻欢,是大周朝最得宠的朝云公主,我的母妃是父皇最爱的柔贵妃。
还记得那天,十二岁的我正在皇宫的御骏苑中骑马,往日温驯的枣红马却突然发疯,它狂躁地扭动身躯,试图将我甩下来。
我害怕地直发抖,紧紧地抱着它的脖子,却还是被它抖了下来,耳边充斥着宫女的尖叫。
我想我可能命止于此了。
忽然,一个温暖的臂弯接住了我,入目是男子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剑眉星目,清亮的眸中倒映着我此时的神情。
他揽着我的腰,将我轻轻地放在地上。
『奴才僭越,请公主恕罪』
清朗的嗓音传入我的耳际,带来一片酥麻。我抬眸看下向这个救下我的青年,发现他身上穿着的是内监的服饰。
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兴安,是御骏苑的宫奴。我心里暗暗地记下了这个名字。
在那之后,我时常跑去御骏苑骑马,顺便找兴安一起玩,他每次都会走在我的前方,温柔地为我牵着马,态度不卑不亢。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不应是这最末等的宫奴。
皎皎公子、绝世风华,在我的心中,兴安应是九卿般的人物,那一身内监的宫装委实衬不上他。
这天,他又一次为我执鞭策马,衣袖撩起,我蓦然发现他白皙的手臂上斑驳着青青紫紫的痕迹,像是被打的。
『这是怎么了?』我抬头问他。
他略微颔首,眼中带着犹疑,缓缓笑了笑道:『无事,劳公主费心』
看着他的犹豫,我心中不安,差人去问清楚情况,这才得知他在苑中一直被人所欺负,满身的青紫是与人肉搏的结果。
我心中微痛,狠狠地惩罚了那帮奴才,将兴安调到了我的春芍殿中。
那时我并不清楚,将来的自己会为这个不经意的决定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
豆蔻年华,我喜欢上了这个为我执缰的少年。
打雷时,他会将我搂在怀中,温声地哄我入睡;委屈时,他亦会静静地倾听我的抱怨,做一支解语花……我的生活逐渐处处有他,我的心也慢慢地被他打开。
母妃说过『阉人最是低贱,是奴颜媚骨,最无气节之人』
然而处于爱恋中的我并不这么认为,或许其他阉人是,但兴安不同于他们,他从不会因我的地位而奉承讨好,哪怕下跪也是挺拔着脊梁。
这样的情愫于一国公主而言是要命的,身份便是我与他之间永远跨不过的天堑。
所以我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感,却又贪恋着他的陪伴,享受着他润物无声的温柔。
当我决定一直隐藏着这份暗恋时,一个宫女的出现打碎了我久久维持的心境。
我从贴身婢女小玉的口中得知兴安在和宫女相看,为的是找一个对食。
对食这个词并不陌生,宫女和太监在宫中寂寞久了可以结作一对,像民间夫妻一样,称为对食。
听到这个词,我的心顿时像撕裂了一般,又痛又痒。我提起裙摆,如一阵风似的跑到兴安独住的庑房。
可到了房前,我突然失去了敲门的理由。
兴安并不知道我喜欢他,此去是质问吗?
万一他真的喜欢那个宫女怎么办?
……
无数的想法漫过我的心头。
只听嘎吱一声,俊朗的青年已立在门前。
『公主?』他似是惊讶我的到来。
我略微整理了下自己的心绪,迈进门,随手将木门关好。
烛火摇曳中,我看着他泛着淡淡光晕的俊美容颜,艰涩地挤出了一句话『兴安,我听小玉说你在相看,你可找到喜欢的人呢』
说完后,我怀着期待又忐忑的心情等待他的回应。
他抬眸看了看我,好笑地说道『公主误会了,那宫女是奴的旧识,并不是相看』
原来是这样,我心中的酸涩渐渐地散了。
但是现在不会有,谁能保证以后呢?
我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地上前一步,鼓起勇气对他告白。
心中的巨石骤然被抛下,我竟觉得畅快,说完便紧盯着他的反应。
兴安像是被惊住了一样,剑眉微扬,瞳孔蓦地放大,跪下来低声说道『奴残缺之躯,如何配得殿下?』
我看着他的婉拒,心里说不出的烦躁『本公主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我跑过去拽住他的手,将他拉起来。
炎炎夏日,他的手却像玉一样冰凉,手中带着些轻茧。
我的动作太快,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懵懵地站了一会儿。
回神过后第一时间像触电般甩开我的手,脖子连着耳际爬上了嫣红色。
我看着他的反应有点好笑,心中像是被蜜糖浇筑一般,原来兴安也不排斥我的靠近。
然而沉浸在欢喜中的我并未发现青年眼中一闪而过的玩味……
自那之后,他总是找各种理由避着我。
夏至,是我及笄的日子。
作为大周朝最得宠的公主,我的及笄礼无疑是盛大的,母妃轻柔地为我梳理着长发,用白玉簪子将黑发绾起来。
她轻轻地抚了抚我的髻,妍丽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时间过得真快,我的欢儿都这么大了』
我朝母妃笑了笑,心里却不由得“咯噔”一下。
是啊,皇姐们在这个年纪都开始择婿了,身为公主,我们的命运无非是两种,一是和外族联姻,二是下嫁臣家以维护君臣关系。
无论是哪种,我都不可能和兴安在一起。透过铜镜瞥了眼身旁站立的青年,我的心不免惆怅。
果然,母妃有意让我在及笄礼相看,陇西候府的世子、丞相家的小公子、新登科的状元和探花郎都被她邀请到我的及笄礼上,风姿绰约的儿郎们一同观看了这场成年礼,好不热闹。
众宾喧闹间,我回头望向宫殿角落的兴安,只见他垂着首,分不清面上的神情。
他会难过吗?我的心中不禁想。
隆重的及笄礼在傍晚时终于结束,我缓缓地踱步在回春芍殿的路上,兴安就跟在我的身后。
我们都未出声,静静地走着……
忽然眼前衣袂飞翻,『朝云公主——』
一位男子挡住了我的去路。
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此刻笑意正浓,歪歪曲曲地行了一个礼。
这人便是我在太学的死对头宋越,母妃竟把他也叫到我的及笄礼上来了,不知道平日他和我是最不对付的吗?
我有点无语地对宋越道『找本公主什么事儿啊』
宋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伸出左手作邀请之态『公主这边说』
我无奈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能有什么大事儿,还要私下说。
『兴安,你就在这等本宫,本宫随他去去就回』说罢,我无视了兴安逐渐阴沉的脸色,跟宋越来到御花园的假山旁。
『现在可以说了吧』我没好气地道。
俊美的青年此时的脸上已泛着粉,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缓缓地看向我『喻欢,我喜欢你,从在太学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如今你成年了,我想知道你的心意如何』
那双熟悉的桃花眼中盛满了我未曾见过的深情与期待,我的心猛地跳了下。
『宋越,你…』
确实令人费解,明明在太学的时候和他打得不可开交。
『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勉强地挤出了两句话。
闻声,青年的眼中顿时暗了暗,嘴角艰难地勾起,半晌,又学着往日混不吝的腔调对我说『喻欢,你眼是不是瞎了呀?竟然看不上小爷!』
我看着他故作轻松的笑容,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宋越这货没有让局面太尴尬,谁知道他竟然喜欢我?
随便找了个事由,我转身离开了御花园。
却未看到宋越在我转身时蓦然暗淡的脸色以及假山旁闪过的宫装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