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农家女,我的夫君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人,每日都有许多达官显贵来找他。
村里人都说我好福气,夫君发达了也不嫌弃我。
只有村里新来的孙大娘拉着我的手说,【你这细皮嫩肉的,看起来倒像是官家小姐。】
后来,孙大娘就投井自缢了。
(一)
我叫萧禾绣,是罗青村土生土长的农家女。
只不过和普通村民不同的是,我有一个一表人才的夫君唤作范谨安。
他饱读诗书,德才兼备,很受村里人的尊敬,甚至还有不少达官贵人会专门从京城来找他探讨学问。
村里的人都说,他是为了我才没去京城做官的。
范谨安和我是青梅竹马,自幼订婚,因为一场意外我们都失去了双亲。
前不久,我去山上采药时不慎坠落山崖,落了一身的伤,他因为这件事便不去京城了。
这些都是村里人告诉我的,我摔下山崖时撞坏了脑子,忘记了所有的事。
起初,我连范谨安都不认识,是村里人反复证明以及范谨安拿出官府的婚证,我才放下心来。
而且,对于范谨安,我本身就有一种熟悉感和亲近感。
许是因为我病了,再加上他在镇上的知府做事,日子过得还算富裕,我们请了两个下人。
他们就负责洗衣做饭洒扫,我日子落得清闲,便日日去桥头溪边与村里的大娘们聊天。
她们很热情,却总是不愿意与我靠的太近,我以为是怕我身上的病气渡给她们。
【禾绣娘又来了!】
【禾绣娘,我跟你讲啊,你那个夫君……】
她们每天都只和我讲范谨安,像是固定安排好的台词,专门为我洗脑。
可这个村子里我也只能和这些大娘们闲聊,我出不了这个村子,因为不认识路。
只有晚上,才是我最开心的时光。因为范谨安会回来。
他穿白衣的时候像个翩翩少年郎,不过他最开始只穿青衫,每次看见他着青衣,我便会不由自主的恐惧,我和他说了这件事,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哀伤的神情。
他向我解释道,【是因为爹娘离世那日,我着了青衫。】
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穿青衣。
我不由得为他的细心感动。
吃过晚饭后,他会带着我读会书、写会字。
我虽然是农家女,识得的字却不少,范谨安说我以前总喜欢和他一起读书,后来我还会自己作诗吟诗了。
他说的应当做不了假。我的字不同于女子的簪花小楷,而是飘逸俊秀的,和范谨安的字很像。
他最喜欢的,就是将我抱在怀里,让我和他一起写【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这句诗我和他写了一遍又一遍,有时他写着写着还会流出泪来,我摸着他通红的眼睛,问他哭什么,他却不愿意作答。
这些天我的伤还没完全好,他只会为我上药,并不要求与我同房。
我的身上伤痕遍布,触目惊心,我自己都不敢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范谨安却要看个一清二楚,仿佛要把每个伤痕的位置都记在心里。
有一天深夜,我朦胧间听到他在睡梦里喃喃着什么。
细听也只能听到一句,【阿绣,再等等。】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脑海中总是不自觉浮现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她笑得猖狂,一股寒意蔓延至我的全身。
虽然看不清女子的脸,我却打心眼里害怕她。
(二)
罗青村嫁来了一个外村的新媳妇,我很高兴,因为又有人能与我做伴了。
孙大娘长的很标致,漂亮极了,有时候看她觉得像是看到了一位故人,只不过,那位故人给我留下的印象应该并不好,虽然记不清她的脸,但想想便犯恶心。
我努力的不把对那位故人的印象代入给孙大娘,毕竟她人很好,喜欢拉着我的手唠家常,也是唯一不总是和我说范谨安的人。
有一天,她在河边洗着衣服,看见我洁白细腻的手,拉过来揉了揉,开玩笑道,【禾绣娘,你这手不像是农家女的,倒像是官家小姐的。】
一旁的大娘听了,赶忙道,【你这个外地人说啥呢?禾绣娘可是我们罗青村土生土长的姑娘,怎么可能是官家小姐。】
【要说也是说她夫君人好啊,把她养的这么好。】
孙大娘还想与她争辩几句,【我有个在京城大户人家做下人的妹子,平常清闲都没啥事做。可我看禾绣娘这手比她的还嫩哩!】
我坐在一旁的石墩上,当个笑话听着。
孙大娘和她妹子的关系应该极好,常有书信来往,有时孙大娘还会在众多姐妹面前念她们的信,念到动人处还会潸然泪下。
一日,她兴高采烈的拿着信来找我,说她和她妹子通信介绍了我,她妹子对我很感兴趣,有空就来罗青村见见我。
我也很开心,问她,【你妹子叫什么名字?】
【她说要我告知你真名即可,】她把信封递给我,信封上赫然写着【暖春】二字,【我们那地交朋友都是要告知小字的,她这是在京城忘了本。】
暖春?暖春?
最开始我还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到了后来就笑不出来了。
太熟悉了,就好像这个名字曾让我刻骨铭心。
大脑剧烈的疼痛让我跪倒下去,孙大娘见状连忙扶住我,【禾绣娘,你这是怎么了?】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在昏厥前,我只听到一句撕心裂肺的。
【阿绣!】
(三)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又仿佛曾身临其境。
梦里很静谧,有少年陪着少女坐在书案前,少女正冥思苦想,少年突然握住少女的手,在纸上写下了【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后来,一只箭矢划破了宁静,场景突然转变,变得漆黑一片,有男女嘻笑打闹的声音,还有凄厉的、无人应答的惨叫。
还有一句清晰的,如同地狱恶鬼的女声,【暖春,拿鞭子来。】
我突然离开梦境,笔直的坐了起来。
一旁正在浅眠的范谨安被惊醒,焦急的问,【阿绣,你可还好?】
我的目光呆滞了一刻,突然猛地抱住他,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夫君,我好害怕。】
【我梦到了好多人,他们都在笑,可我分明还听到有人在呼救。】
范谨安愣了一下,随即安慰我道,【无妨的,终究只是一场梦。】
他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可我分明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的,浓烈的恨意和杀意。
许久,我们都寂静无声。
他应该是调整好了情绪,突然笑着对我说,【阿绣,我带你去镇上可好?】
自从我失忆以来,我还没有出过罗青村,于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今日恰好是镇上赶集的日子,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有不少穿官服的人朝范谨安行礼,我疑惑道,【你在知府做事,为何不见的有百姓认得你?】
【我只是在知府为官老爷们抄公文,】他很快就撇开了这个话题,【可见到有喜欢的?】
我停留在一个摊位前挪不开脚了,【夫君,我想买只兔子。】
【我们之前养过兔子吗?】
我感觉我对兔子有一种浑成天然的好感,想必是喜欢极了的。
果然,我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曾经养过一只。】
【那它现在在哪?】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愿想起的回忆,沉声道,【被人,炖成了兔肉。】
我心疼道,【若是让我想起来是谁,我定要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是我没有阻止她,】范谨安突然情绪崩溃,【阿绣,是我负了你。】
他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痛哭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我急忙拍了拍他的背有些手足无措,【你,你哭什么啊?】
【一只兔子罢了,我们还可以有很多啊。】
他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让人带着我先回了罗青村,他说他在知府还有事。
一到村子,我就听见大娘们闲聊说。
【听说了吗?孙大娘投井了。】
(四)
孙大娘投井了,据说是背着丈夫偷人被发现了,含羞自缢。
起初我还觉得挺可惜的,觉得少了个伴,后来,孙大娘这个人也就被慢慢的遗忘了。
入了冬,范谨安越发的忙碌了,他近日已经不怎么去镇上知府了,每日都有许多贵人来罗青村找他。
有不少人在路过我时,还会弯腰向我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