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胎七个月时,我的驸马造反了。
一夕之间,我失去了父皇母后,还有腹中的孩子。
昨日,他还与这孩子隔着肚皮击掌。
今夜,杀死孩子的那一箭。
是他亲手射出的。
谢泓连同肃王叔造反这日,正好是上元节。
前几日我身上不爽利,谢泓便替我跟宫中告假,不去上元宫宴。
父皇母后疼我,自然不会怪罪我,只让我在家安心养胎。
但是到了傍晚,我依旧进了宫。
宫宴上,谢泓看见我,眼里满是震惊。我想过去找他,但错眼间,谢泓就不见了。
我以为他是因为我突然出现生气了,所以不愿理我,之后便有些郁郁寡欢。
世人都知道,昭阳公主跟驸马的婚事来得不光彩。
两人先是在御花园里有了肌肤之亲,被路过的宫人撞见了,陛下为了堵幽幽之口,才下旨赐婚。
婚前失贞,我的名声有了极大的瑕疵。
连带着谢泓,也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柄。
我心情不好,整场宫宴都有些恍惚。
直到肃王叔砸了酒杯,怒斥我父皇为君不仁,导致民不聊生,不配为帝。
我惊恐地看着叛军冲入大殿,殿中乱成一团。
母后拼了命地将我推出去殿,嘴里喊着,「窈窈快跑!」
嬷嬷拽着我往外跑,外面到处都是死去的宫人。
我担心谢泓,分了神,被尸体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嬷嬷要扶我起来,忽然惊慌道:「公主!是驸马!」
我抬起头,看见了站在叛军当中的谢泓,以及他身边我的表妹唐柔。
我不敢置信地质问他,「你背叛了我父皇!」
谢泓的脸,是我从未见过的冷。
反倒是唐柔在一旁娇笑,「表姐,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你放心上路吧,谢郎日后便由我来照顾了。」
我看见谢泓朝我举起了弓箭,毫不犹豫地放箭射杀我。
我想问他到底为什么?三年夫妻,难道他对我,连一丁点真心都没有吗?
可我已然没了机会,箭矢扎入我的身体,我翻身坠入护城河。
我以为我会死,跟我的父皇母后一样,死在宫变当夜。
但可笑的是,我居然如此命大,硬是咽不下这临死前的最后一口气,成了个昏睡不醒的活死人。
太医给我用了药,两个时辰后,我产下一个死去的男婴。
谢泓看着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双眼猩红,透着一股子疯劲。
他亲手替我处理掉身下的血污,换上干净的衣衫,最后理了理我的鬓发,「为何如此不听话?好好待在府里,就不会出事了。」
我冷笑。
若我不去宫宴,又怎会知我的枕边人竟是个乱臣贼子。
亲手射杀我,却还要在这儿装痴情,真是令人作呕。
谢母见他如此,十分愤怒。
谢泓神情冷淡,「母亲是故意放她进宫的吧?好让她死在宫里。」
谢母承认了,「当初设计让你娶她,便是为了利用驸马的身份行便利。你可别忘了,若非昏君,谢家当年也不会被满门抄斩。泓儿,你不会爱上仇人之女的吧?」
谢泓表情不变,「我当然不会爱上她,如今做这些,也只是不想让朝中人说,我连个女人都利用。」
我的心里满是寒意,原来我只是他复仇的一颗棋子。
三年前的琼林宴,我在御花园的琼树下,遇见了被人下了春药的谢泓。
我失了清白,在风言风语中下嫁给他。
也怪不得谢母从始至终,待我态度冷淡。
原来早有端倪,是我自己蠢,未曾发现罢了。
我曾跟谢泓抱怨,可他却说,「公主与我夫妻和睦,外人说那些虚言不过是想坏我们的夫妻情份罢了。」
我信了,甚至沉浸在谢泓给我编织的美梦里。
却从未想过,他的平步青云,是踏着我的清白名声而来的。
谢泓在正房守了我五日,府里上下都说,他爱惨了我。
五日后,他踏出房门,顶着一张消瘦憔悴的脸,重新上了朝堂。
新帝明知我难以再醒来,却还在朝上装模作样的问起我的情况。
谢泓道:「微臣不知公主何日会醒,但微臣不会抛下公主,只要她活着一日,便会照顾她一日。」
满朝文武都称颂谢泓有情有义,说我身为废帝的公主,有此等下场,已是福气。
新帝没褫夺我的公主封号,反正我在世人眼里,已经是个废人。
善待我,就当是个牌坊,反倒显得新帝是个仁君。
唐家因为从龙之功,我的亲舅舅被封了景国公,唐柔也被封了郡主。
谢泓求了新帝,把御花园那棵琼树,移栽到了我的窗前。
我只觉得作呕,恨不得直接咽气。
活着时已被利用得够惨了,如今昏迷不醒,却还要配合他做戏。
唐柔爱慕谢泓,几次提及让谢泓娶她,都被谢泓拒绝了。
唐柔依偎在谢泓怀中,哭得楚楚可怜,「谢郎,你明知我心悦于你,你还要我等多久?还是说你舍不得沈窈那个贱人!」
「她躺在榻上连动都不会动一下,哪有你又骚又浪,更得我的心。」
我从未听过谢泓说这样粗俗的话,他在我面前都是举止斯文,哪怕是在床第间也同样有风度。
却不想,原来他也跟一般男子一样,更爱那些勾引男人的娼妇。
唐柔不依地扑过去,竟是想要自荐枕席。
谢泓替她拢好衣襟,语气轻飘飘的,「你忘了当初沈窈是如何与我成的婚?这种下作手段,你也要学?」
唐柔顿时鄙夷,「沈窈那是自甘下贱,你怎么能拿她跟我比?」
谢泓沉默了很久,然后轻笑了一声,「确实不能比。」
*
过了一年,唐柔终于等不了了,她再次提及成婚之事。
这一次,谢泓没再拒绝,但是却让唐柔以平妻的身份嫁进来。
唐柔气红了眼,「凭什么!她一个亡国的公主,凭什么要让我跟她平起平坐?」
谢泓不作声,冷淡的眸色却让唐柔一阵心慌。
她分外的委屈,「谢郎,我不是硬要在意名份,我只是想要堂堂正正地与你相守。」
谢泓轻声细语地哄她,「做平妻,怎么就不堂堂正正了?还是说,与和我相守比起来,你更在意的是谢夫人这三个字?」
唐柔连忙否认,压下自己的委屈,「好,我答应你,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平妻就平妻。」
谢泓这才满意了,「日后我们在一起,还有很多好日子呢。」
我听着这话,总觉得分外的熟悉。
谢泓当初不就是这么诓骗我的吗?
若一个男人真心爱你,又岂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他不计较外人如何诋毁我的名声,不计较给不了唐柔正室的名份,无非是都不爱罢了。
可笑唐柔,从我这儿抢走了人,却也同样得不到谢泓的心。
成亲那日,唐柔穿着大红嫁衣,满怀欣喜地踏进谢府。
许是终于如愿以偿,唐柔并未察觉,前厅的婚宴有多热闹,后院便有多萧条。
等到了她住的院子,唐柔便又生了不满。
「谢郎,我是你的夫人,我要住正院。」
谢泓眼神清冷,看得唐柔有些心虚。
「沈窈不好挪动,再者正院她住了三年,我又如何能让你住她住过的院子,睡她睡过的床?」
唐柔原本还有些不情愿,大不了将沈窈用过的全扔出去置办新的便好。
可谢泓一身大红喜服,唇红肤白,眸色深邃,透着说不出的惊艳。
他是我朝有史以来最年轻也是最好看的状元郎,打马游街那日,整个长安城的女子都疯了。
唐柔又如何抵挡得住他,便是再不甘心,也让谢泓遂了意。
洞房里,唐柔满心等着与谢泓欢好。
只是,她喝下谢泓亲手倒的交杯酒,就昏了过去。
谢泓脱下喜服,转身开了房门,示意候在那儿的男人进去。
很快,屋里便响起了女人的呻吟声。
谢泓跑来我这儿,他替我梳头,剪指甲,将一株开得正盛的琼花簪在我的发髻上。
他摸着我的脸,语气轻柔,「窈窈别担心,她永远都越不过你去。每个人都要为自己作的孽付出代价,我要,唐柔也要。」
烛火瞳瞳,我看见谢泓眼神幽暗,里面似藏着无尽的恨意。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我还是知晓了一些我从未知晓过的真相。
当初,谢泓身上的春药,便是唐家人下的。而我,也是唐柔引过去的。之后我声名扫地,自然也有唐柔在背后使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