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我是晏清。
我鼎力助皇帝登基,他却斩晏家满门,又处我以阉刑。
我为复仇蛰伏多年,却在某天撕开了真相的一角。
我不是晏清,我才是皇帝本人。
那么如今的金銮殿上,盘踞的又是哪条虫蛇?
我被右肩处的灼热疼醒时,他们说我是晏清,是百年世族晏家的大公子。
那日,我们晏家上下数百余人全被斩杀于午门外。
令人干呕的血腥味弥漫了半个城。
从此晏家仅剩我一人。
同一日,内侍官将我绑着送入净事房,我奋力反抗。
主管太监尖细的嗓音里夹着不耐和厌烦。
“晏清!陛下仁慈留你们晏家一点香火,你还不感恩戴德?”
可笑!断了根的香火,有何用?
世人皆知他留晏家香火,而暗地里却命人断了晏家的根!
我们晏家努力扶持的五皇子萧明承,如今成了高高在上的新帝。
而晏家成了罪臣。
萧明承!
躺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那滔天的恨意全都卷在紧握的拳头之中,任凭鲜血从手心流出。
在我晏家被满门屠杀不过半月,本应是我晏家新妇的她也成了后宫之主。
南念儿!
再深的情谊,终究敌不过皇权富贵。
陛下大婚,全朝喜庆。
她凤冠霞帔,他身穿龙袍亲自奉迎,被臣民传作佳话,帝后真是天作之合。
这刻骨仇恨,终有一日,要让那些害我晏家之人,一同陪我下入无间地狱!
日复一日在地牢里的阴暗日子,是那挥之不去,恍如昨日的记忆让我头疼欲裂。
身体愈发不堪重负,体内血流涌动,吐血而出。
正在我以为将要跟随亲人而去时。
一缕明媚光亮将我唤醒。
“晏清,晏家虽不在,可你不能死。”那是我曾心念不已的声音,如今只觉恶心。
南念儿一身锦衣皇服,珠围翠绕,贵气逼人地立于身前。
“滚!”
我朝她愤怒低吼。
她却恍若未闻,屏退宫人,才轻声叹息道:“我知道你心里恨我,可我也是为了护住我们的孩子。”
说完,她的手轻抚着小腹。
半晌,我才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你是说……我们的孩子?”
她拿过我的手,摸着她的小腹,那里面已隐隐有了心跳。
我一脸茫然和陌生,这是我们晏家唯一的后?
“是的,这是你的孩子,陛下他并不知情,对晏清之心我从未变过,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一时间,我心情复杂,对她该谢还是该恨?
她递来一碗药,继续说:“自从那日陛下登基后,你身体便伤了元气,这药是我特意托人从药王那求来的,可以帮你调养身体。”
看着她眼含深情又隐含担忧。
我喝下了那碗极苦的药,果真如她所言,头疼便减轻了许多。
“多谢皇后。”
这突然而来的消息,我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我和她保持着距离。
此时她是皇后,而我已是废人,天地之别。
直到我出狱那天……
五个月后,皇后诞下一子。
普天同庆,皇帝特赦天下,也包括我这个罪臣之子。
我走出牢房,阳光晃得刺眼,看着外面的世界熙熙攘攘,恍如隔世。
我回到晏家老宅,早日破烂不堪,宅内场景跟记忆中不太一样。
有一个身形高大,面容冷峻且隐含杀气的男人正在里面等我。
他是南疆的一个暗谍头领,名如影,早在地牢之时,他便说有办法能帮我复仇。
我需要他的帮助,当然他肯定也有所图。
可我已不在乎他图的什么,只要能复仇。
“十日后,镇西将军独女会去城外龙应寺祈福烧香,到时回来路上会遭歹人袭击,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递给我一幅画,是个眉目如画,婉约动人的女子。
她就是韩青容,镇西将军韩重山独女。
如计划一样,未出任何差错。
我成功救下了韩青容,她看向我时,少女眼里含着春。
我深得韩重山信任,武功虽废,可我饱读诗书,还曾读过不少兵书。
在韩重山麾下任谋士一职,远离了都城,守着边境。
不过四年时间,我努力掩藏自己锋芒和心中的仇恨,精心谋划,步步为营。
助韩重山屡建军功,巩固西部边境。
而韩重山也因此深得萧明承信任和重用,被授为定国大将军,长居京中。
又是一年阳春三月,是围猎的好时节。
终于我的机会来了,我在等一个和萧明承面对面的机会。
在西境时,我曾花重金收拢了很多亡命之徒,这些人只管见钱办事。
如我所料,韩重山将我带到身边一同到围猎场。
围猎场内,萧明承和各路大臣们斗志昂扬,好不威风。
我很意外,记忆中那个体弱多病的萧明承,在登上皇位后,身子反而比往日强健。
前方高台上,萧明承一身金丝暗纹墨蓝色的劲装,气宇轩昂。
我感到很是陌生,这和我记忆中的萧明承完全不同。
他看见我时,眼中闪过意外之色,又快速看向他身后的南念儿,随即脸色如常,只仅仅一瞬间的事。
一声响箭飞向天空,数支队伍往丛林深处驾马而去,包括那身墨蓝劲装。
随后,我骑着马从另一条路进入丛林,顺着暗号来到一处灌木丛,前方的萧明承正好被数个黑衣蒙面人围攻。
那是我特意安排的杀手。
而他竟吩咐暗卫在场外守候,没有命令,不得入场。
真是天赐的良机。
而我注意到,萧明承竟然会武!以前,他是个拿刀久了就会气喘的人!
我来不及理清心里的疑惑。
就在这时,灌木丛中的方向一阵疾风朝这边飞速而来,是只流箭!
我的机会来了!
“扑哧!”
那飞箭插入我的右肩,钻心地疼,嘴角溢出鲜血,腥味弥漫在鼻腔。
同一时间,有个蒙面人在他身后向他一剑刺来!
我将萧明承护在身后,替他挡住黑衣人的剑,艰难地吐出句。
“陛下快走!”
萧明承则是瞳孔瞬间放大,一脸难以置信。
对,我在救他。
我安排了这场戏,是要向所有人证明,我对皇帝尽忠尽诚,即使他灭了我满门。
想以此消除他对我的戒备和警惕。
“你何必如此?你不该回来的!”萧明承果然脸色动容。
我用仅剩的一点力气说道:“父亲的遗言就是让臣无论如何要护住陛下。”
我对他自称“臣”。
他极其激动,内心又像是在挣扎一般。
在他刚想要说话之时,齐睿带着禁卫军及时赶到,萧明承对齐睿似乎有种厌恶。
我陷入昏迷之前,我看到他脖颈处的一颗红痣。
可是,我认识的萧明承是没有这颗红痣的。
真正有这颗红痣的,是我。
我下意识地摸向我的脖颈,那里空空如也。
一瞬间,有个疯狂的想法像是要破土而出。
甚至不敢去思考。
那是从萧明承登基之日后不久,
我想起母亲曾经看向我时,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那眼神像是在看我,却像是透过我,看向另一个人。
她喃喃自语地说:“我的清儿,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可我明明就在她的身边。
萧明承生在皇家,嫡出之子,排行第五,身份高贵。
可皇帝子嗣众多,他虽是皇后嫡出,怎奈皇后早逝,家族不丰,又性情温和,不喜争抢。
他便被冷落在旁,不受重视。
我的母亲和他的母后是同父同母的姐妹。
我们两人从小便很相像,无论外貌和身形。
除了他右肩处有个红色月牙胎记。
六岁时,父亲将我送入皇宫,交待我唯一的任务便是保护萧明承。
他身体孱弱,因此便经常待在殿内写诗作画,同时羡慕我能够自由出入宫门,体会世间美好风光。
无聊时,我们偶尔互换身份来消遣时间。
我假扮生病,他手握长刀,宫人们时常分不清谁是谁。
除了她。
南念儿随他父亲进宫那日,正下着春日细雨,石路易滑,恰好我接住了她。
那年她只有十岁。
萧明承想着捉弄她一番,自称晏清。
我只能遵从。
她问:“我叫南念儿,你呢?”
“我是萧明承。”
她看着我半信半疑,最后眼睛一亮,闪着光芒。
“你就是晏清!我知道你!全城的人都说晏家长子风光霁月之姿,而五殿下是身如弱柳,你们骗不了我!”
我脸颊一热,她的率直天真令我无所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