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自我及笄起,便被他送给朝中与他政见不合的大臣,凭着我的美貌和见不得人的手段,替他扫除皇权道路上的障碍。
可当我从他的死敌,当朝九千岁韩蕊房里出来后,他却怒了……
我叫宋惜容,本该是大齐最娇贵的小公主,十年前的一场内乱,改变了我原本的宿命。
那年我尚且年幼,大将军赵书珏率兵攻入皇城,一把火烧了我自幼生活的皇宫。
那夜的月亮是血红的,映着漫天大火,把皇宫烧的一塌糊涂。
人群混乱中,我被母后塞进木桶随着心腹一同送出宫。
可不巧,刚出宫门,叛军便追了上来。
为了护我,心腹替我挡了暗器,临死前朝着我的马车射了一箭。
也正是这一箭,自此,我便成了一颗遗落民间的皇室明珠。
寒乾是我流落民间时用一颗饴糖骗来的人。
彼时我正混入流民中逃窜出城,以求保命。
拥挤之中,我被人群狠狠搡倒在地,运气不错的是,我虽挨了几脚,却透过人群间隙,瞧见了正被一群乞丐围堵的萧寒乾。
我想我当时的神定一定十分震惊,毕竟我从未见过一个被揍的浑身是血的人还能笑的出来。
那三年唯一与我相依为命的人。
三年后,内乱平定,父皇重金悬赏,寻我回宫。
我重披华服,宫人拥簇,在百姓的跪拜中登上回宫的马车,随我一同回宫的,还有萧寒乾。
可若早知我与萧寒乾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当年,我定会与他断绝前缘,永不相见。
我回宫后,当年被烧的不见旧眼色的皇宫已然翻新,寝宫门外的那棵柳树也冒了新芽。
从前树下等候我的那道身影却再也不见。
我问父皇,母后去哪儿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父皇落泪。
他揉揉我的脑袋,轻声回答:「囡囡,你会是全天下最娇贵的公主。」
我回宫后的吃穿用度更甚从前。
可这些都不能平息我心中对母后的思念。
对,当年叛军攻城后,我的母后就失去下落,自此生死不明。
回宫半月有余,父皇第一次见到萧寒乾。
也不知为何,平日里素来儒雅慈爱的父皇竟首次当着我的面动怒。
不仅下令让人将萧寒乾杖毙,还砸碎了母后在时最爱的一套琉璃盏。
我不明所以,慌忙跪下央求,请父皇饶恕他。
父皇是疼我的。
挨不住我的央求,留了他性命,却还是下令将他关进冷宫,从此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而我依旧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和宁公主。
再次见到萧寒乾是一个夜里。
那日我偷偷溜出寝宫,来到深宫偏僻的那处角落冷宫。
刚走到冷宫门口,便听见里面一道暴怒又扭曲的声音传来。
「孽种!当年我就该杀了你和你母亲那个贱婢!」
这声音是——父皇!
我吓得僵在原地。
父皇这是在做什么?
什么孽种?
正当我思索之际,就听见少年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响起。
「孽种?」
「没错。我就是孽种。」
「我是陛下您和卑贱肮脏的青楼继女生下的孽种!」
「你给我闭嘴!」父皇的语气染了杀意,可不知碍于什么,生生的压下。
而我此刻,脑海中一片空白。
仿佛有一根冰刺狠狠地扎进胸口,寒意肆虐,席卷我的五脏六腑。
我猛地回神,转身就想要离开。
可没等我抬脚,萧寒乾接下来的话就令我再次停下脚步。
「陛下就没想过,若将来有一天我登上这至尊之位,会怎样对待您的宝贝心肝儿——和宁公主呢?」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冷宫,更不知道萧寒乾在说出这句话后,父皇是如何处置他的。
只是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每到夜里,我总会梦中惊醒。
而在我梦里,萧寒乾浑身是血,站在远处静静地看我。
眼神悲戚,愤怒,不甘。
当我想要开口叫他,他却又迅速的消失,留给我的只有惶恐和不安。
大抵是我命中注定,此生要与萧寒乾纠缠不清,又或许是萧寒乾一语成谶,没过多久,父皇病重。
三年励精图治,重整江山,父皇的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只是从前并未显现。
近日朝堂之上又有不少朝臣上书让父皇过继子侄以继承皇位。
子侄?
我那些堂兄弟,哪个又是省油的灯!
父皇自是不愿,可群臣竟是长跪不起,以此胁迫,父皇当场气的吐了口血,此后,一病不起。
再次见到萧寒乾,是父皇临终之际。
我跪在塌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许是未曾来得及准备衣裳,宽大的锦袍挂在萧寒乾身上格外不合身,我抬头时,正好与他冷厉的寒眸撞上。
短短半年,他仿佛变了个人。
眼神儿阴鸷,透着浓浓的恨意。
对,恨。
他恨我。
「囡囡,从今往后,你要与你皇兄,相互扶持,好好活着,知道吗?」
「皇兄?」
我抬起哭肿的眼睛去看萧寒乾,他冷嗤一声,别开眼。
我说不上难过,只是觉得萧寒乾好冷,比那年宫变时,压在我身上的尸体还要冷。
我不想父皇担心,乖巧的点了点头,回答:「好。」
「囡囡,要听……听你皇兄的话。」
说完这句话,父皇神情复杂,又似是警告,又像哀求,就这么瞪着眼睛看着萧寒乾咽了气。
萧寒乾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力气大的几乎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我挣脱不得,眼睁睁的看着勾股之臣和宫人鱼贯而入,忙碌后事,而我却只能像萧寒乾的玩物一样,任他操控。
之后,我听见他贴在我耳边,似厮磨般咬着我的耳朵说了一句:「宋惜容,谁稀罕当你皇兄。」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憎恨父皇,也厌恶我。
所以,他压根就不想护着我。
我第一次被萧寒乾送给朝臣,是在我及笄那年。
按照惯例,公主及笄乃是大礼,该大操大办一场方才配的上我的身份。
可我知道,萧寒乾不会给我这份尊荣。
父皇病逝后的这几年,他每天夜里都会来我寝殿,却不是来与我诉说兄妹之情的。
他会咬我,会嘲讽我,还会拿死老鼠吓唬我。
然后笑容阴沉的问我:「宋惜容,做公主就这么开心吗?」
我咬着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说话。」
他突然暴怒,捏着我的下巴,居高临下的望着我。
那眼神儿,似是要吃人儿。
我吓得不轻,急忙点头,「开,开心。」
可也不知萧寒乾是否就是看我不顺眼,听完我的回答,他忽的低低的笑了起来,少年沙哑的嗓音早已不复当年稚嫩,而是久居上位者的低沉霸气。
他笑的我头皮发麻。
可我一动不敢动,屏住呼吸,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过了许久,久到我脖子都酸了,萧寒乾这才像是甩开什么垃圾一样甩开我,掏出帕子一遍又一遍的擦拭手。
「既然开心,那就好好的给朕当好这个公主。」
「朕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萧寒乾走了。
当天夜里。
我倚在宫门前,望着与我遥相对应的未央宫,那里曾经住过父皇的宠妃,可如今那位宠妃的尸骨只怕都成了灰,那座寝殿也久未有人居住。
今日那处宫门前,却挂着大红的灯笼。
「殿下,夜深风大,当心着凉。」
贴身宫女絮絮替我裹上披风,扶着我往回走。
我状似不经意的询问,「今日宫里有喜事?」
絮絮神色一黯,回道:「今日陛下纳妃,知晓殿下不爱热闹,这才没告诉殿下。」
「是么?」
我嘲讽一笑。
在宫中这么许多年,我自是知晓缘由。
我一个与新皇关系不算亲近的公主,新皇纳妃这等喜事,我又有什么资格知晓呢。
也不知是不是吹了风的缘故,夜里我便发起了热。
脑袋晕晕乎乎。
我看见母后坐在窗边刺绣,父皇坐在她不远处批阅奏折,我难受急了,朝着父皇母后便扑了过去。
父皇的胸膛很暖,我抱着他不肯撒手,眼角酸涩:「父皇,惜容好想您。」
我明显察觉父皇的身体似乎有一瞬的僵硬。
很快,他便抱住我,柔声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嗯?」
我吸吸鼻子,委屈的抓着他的手放在心口,「这里,疼。」
这一夜,我一直哭闹。
大抵是心中积压了太多的委屈,一晚上我都抓着父皇的手不肯放。